“咔”的一聲,随着新聞女主播的聲調,已經長出一截的蘋果皮被失手削斷。
“鄭警官也有些犯難,這死者的身份可能是恐怖組織成員,他說他也沒辦法揭過去,不然調查報告不好交”,金樾歎了口氣,“他的意思是,估計得深入查。”
陸峙習慣性的摩挲着光滑的金屬筆杆,在這樣一個時代,紙質書寫的習慣算得上一種懷舊主義。
這個世界的真相是很殘酷的,誰掌握權力,誰就掌握話語權。
掌握權力的方式很多,比如在每個區域,軍隊在誰手裡,誰就是說了算,而财富,也是權力的一種。
當這兩種權力産生沖突的時候,就有一方要做出讓步。
如果隻是死了兩個不知所謂的人,這件事就不會難辦,但是兩個幾乎可以判定是恐怖組織的人死在了陸家,這是一個明晃晃的把柄。
C-1區内部的事不可謂不複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陸家私底下也不是沒有站隊的,這個消息如果被另一方知道,必然要抓住機會,小事化大,給與陸家一次重創。
鄭警官之所以會打這個通訊來提醒,是由于聞城警署一直以來與陸家保持的良好關系。
金樾有時候都要感歎,陸峙生來就是要給陸家收拾爛攤子的,這些吃力不讨好還有可能兩邊得罪的事,果然大家都第一時間找他要個明示呢。
“查啊,他們想查,那就查。”
陸峙這樣說道,撥通了陸管家的電話,這個在今天出事到現在,始終沒有露過面的人,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那是五十年多前的事了,那個時候陸家還不姓陸。
在整個C-1區,依照各大财經平台的盤點,陸家是以首先是在醫藥行業在老爺子陸宗山的老丈人郗徵手裡發家起來的,然後在陸宗山手裡徹底成長為一個商業王國,而到如今,陸家的鼎晟集團旗下産業涉及行業廣泛,财富累積成一個不斷變動的天文數字。
在陸峙高中時期,他就被陸宗山扔到到總公司任職,從此開始半工半讀,畢業擁有四年打工經驗,整個鼎盛集團的企業形象是比較正面的,這其中少不了陸峙的運作。
陸宗山早就把他和陸家做了深度綁定,他簽署了數不清的協議協定,按照陸宗山的意願,從小陸峙就被教導,他是要為陸家守着這潑天的财富的,現在是為了陸宗山守着,以後是陸君安,以後或許是陸君安的兒子。
陸峙幾乎就是陸宗山為了陸家培養的職業經理人,更加讓陸宗山放心的是,在他七歲的時候,父母出車禍去世,他就和陸君安一同在老宅長大,受到陸宗山教育,陸峙身上流着陸家的血,他繼承了父母在鼎晟的股份。
而且一直以來,陸峙都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聰明和野心,這聰明讓陸宗山可以放心把事交給他,這野心讓他可以看到陸峙有着世俗欲/望,有想要的東西,就可以被控制。
他既姓陸,又是陸家的家臣。
因此無論從什麼角度出發,他都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對陸家不利的人。
陸峙曾經有一個時期,認為整個陸家能發家是因為陸宗山的遠見手腕以及家族的蔭蔽,但是在不斷地深入接觸過程中,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問題。
陸家的産業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幹淨,有一部分東西是處于他不可知的狀态的,他早察覺到在陸家平靜的水面之下,可能藏着不為人知的怪獸,而這些不在他手中的權限,與那個總是站在陸宗山身邊微笑着的陸管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如果說在陸宗山那裡的信任程度可以排名的話,陸峙或許排得上名,但是名列第一的,一定是那個老好人似的管家先生。
一般來說,這位管家先生是不會離開陸宗山左右的,可是在陸宗山出面的時候,是陸君安陪在他身邊,這隻能說明一件事,發生了更要緊的事,這事緊急到必須由他最信任的人親自去辦,例如說之前每次陸君安搞出大事了,就全程都沒讓陸峙參與過。
陸家處處是散不盡的迷霧,在那後面藏着多少不為人知的隐秘呢。
今天的宴會上死去的兩個人,就像一層遮掩似的霧,在這霧氣背後,發生了更加讓人心生好奇的事了,陸峙想着,有的時候,他也很想看看好戲的。
“小陸先生,請問有何貴幹?”,管家的電話通了。
在老宅的時候,陸峙就被稱為小陸先生,陸君安則被稱為君安少爺,這一度讓陸君安頗為不忿,然後在他三次投資賠了兩個億之後,他就再也不提這事兒了。
“......大緻就是這樣,爺爺是怎麼認為的?”陸峙可以确定,以鄭警長那個雞賊的性子不可能隻給金樾打了電話,管家那邊的助理一定也收到了消息。
陸管家果然毫不驚訝,他語氣贊許,“小陸先生不愧是陸先生的親孫子,想法都想到一塊去了。”
“陸先生的意思是,這完全就是陸家的無妄之災,咱們幹幹淨淨不怕查,這件事還要麻煩小陸先生您多操心了。”
... ...
一番寒暄問候之後,兩人結束了通話,金樾忍不住吐槽道,“我翻譯一下哈,這件事還是你這個大冤種來負責,要真出了什麼事牽連到陸家你就等着吧。”
陸峙用筆尖點了點書桌,不僅如此,大概是真有什麼的,但是以那位管家的效率,他沒露面的這段時間,也夠把老陸撇得幹幹淨淨了。
他手指一轉,把筆收了握在手裡,偏頭看向金樾,“金助啊,我很關心爺爺的身體健康的,但是他老人家什麼都不跟我說,真是讓我這個當孫子的心急。”
金樾歎了口氣,“給我一天時間,而且明天我要早退。”
“成交。”
等陸峙處理完各項事宜已經是半夜,他離開書房路過餐室,看見桌上放着一盤切好的蘋果,放了太久,果然還是挨不住氧化變黃了。
這一個月他和林栀日日同床共枕而眠,兩個人明着不說,但是行動上分明像是别着勁兒的小朋友。
“既然你表現的接受良好無所謂,那我也不會先提分床睡,看看誰先憋不住好了。”
就這樣兩個滿打滿算認識了一個月的人,硬是一起睡了一個月,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樣。
他回到卧室的時候,林栀已經睡着了,陸峙理了理她臉上松散鋪開的黑發,看來他親愛的夫人是真的不認床,在一個堪稱陌生的人身邊,也可以睡得很香。
林栀哼了一聲,轉了個身,但是并沒有醒過來。
陸峙半跪在床邊,在微弱的暖黃色燈光下看着她,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或者哪怕是馬上休息補充精力也是好的,但是此時此刻,他懶得去想别的,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視線落在她後頸的腺體上,雖然她沒有提,但他也沒有做,他們之間一直隻是臨時标記的關系,這就像一種共識,又像是關于他們結局的預言。
雖然陸峙并沒有刻意去記錄,但是這段時間确實是近幾年他睡眠質量最好的一段了,即使重重危機不知什麼時候就逼近眼前,即使是在他最排斥的陸家老宅。
他最後還是沒去睡側卧,而是躺在了林栀旁邊。
林栀動了動,也許還是被他的動靜吵醒了,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着陸峙,聲音微啞,“陸峙,我們可以養一條狗嗎?”
陸峙也被她的聲音傳染得睡意濃重,“好啊,你想要什麼狗?”
林栀聲音微弱,幾不可聞,“那,要大狗吧,白白的,長毛......”
陸峙展臂拍了拍她的背,“好,睡吧,睡吧。”
于是在經過這漫長的一天之後,他們面對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