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晏不笠結成元嬰之前，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回雪峰。

那時他外表看去不過人類七八歲大孩童，就已經初見了現在這般冷漠的性子。整天就蹲在冷杉枝頭上，不言不語，視旁人為無物。

梁逢對此很不滿意，給他制定了一系列凡間的規矩。

比如，每日清晨要像凡人一樣漱洗，結丹後他已經辟谷，便省去吃飯這個步驟。而是在梁逢的監督下，看一的典籍，或者練字。

他的字就是在那段時間練出來的。

*

他披上罩杉，召了的他的“涅火”劍，“哐當一聲響”，楚吟就小心翼翼地地跟了上來。

晏不笠見狀更是不悅，這小子整天琢磨那些無用術法去了，這麼久了還學不會馭劍。

他們的院落離離文崇峰很近，這裡是宗内築基未結丹的弟子學習術法的地方。兩地之間，隔了起伏山巒，險峻又遼闊。

風拂過身側，可能鳥類血脈覺醒，他有種展翅的沖動過。偏頭看楚吟，他臉上卻沒什麼懼意，隻是望着腳下的山峰，迎風而立。

那張臉上情緒平淡而安靜，和梁逢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晏不笠忽有些不爽。

這時兩人正在過一個山澗，對面就是文崇峰，楚吟也将移了過去。晏不笠想，是時候了。他右手指尖動了動，暗暗施了個法，将涅火劍收了起來。

腳底沒了支撐，兩人從空中急劇下落。按他原來設想，蓦然失重，楚吟定會慌張喊出“師兄救命”，那時他就變回原身，将其接住。

但出了點意外。

飛劍消失的刹那，楚吟反應很快，甚至在晏不笠變回原身前，立馬發力，像隻八爪魚從後将他裹着。

不是，這樣把他翅膀束縛住了，怎麼變啊？

“你快松手！”

晏不笠扭頭，見着楚吟緊緊抱着他，眼睛裡燒滿了漫天雲霞，同時本收起來的涅火劍嗡嗡作響，竟有些不聽使喚。

“你不松手，我怎麼現出原身？”

楚吟愣了愣，似終于反應了過來 ，露出了清麗卓絕的笑，随後更大勁扯住了他對腰，将頭埋在了晏不笠的後頸出汗。

眼見着就要觸底，再變也來不及了，晏不笠隻好就着這姿勢再招來起涅火劍。

*

時辰尚早，今日負責教習的長老還沒來，三兩人群聚成一塊，樹影婆娑，雲霧缭繞，甚是冷清。

沒耍着人反而鬧了笑話，晏不笠有些忿忿，剛落地，就将楚吟抓着他不放的手打開，随後轉頭瞪他，竟見這沒眼色的小崽子，正掩着濃密的睫毛偷偷的笑。

總歸不那麼像梁逢了。

可能是這個原因，晏不笠心中不悅消散了許多。

不知剛剛這一跌是通了哪處的竅，之前連定眼看他都不敢的楚吟，這會見他面色緩和下來，居然敢主動找他說起話來。

隻見少年亮着眸子問道，“師兄是天上來的神獸嗎，竟還有原身？”

晏不笠是妖在青衍宗算不得秘密。

他年少時候，曾私自出峰一趟。

具體什麼事晏不笠記不清了，大概又是叫他做些他不願意的無用功之類吧。總之，等梁逢開始了例行閉關後，他現出鳳凰的原身出在青衍宗大鬧了一通。

那些長老沒見過他原身，以為是别處來的妖修，就跟他打了一架。晏不笠那時法力低微，自然敵不過，問他身份也不解釋，就被關了起來。還是梁逢察覺到不對，強行出關，将人要了回來。

經此一遭，全宗門都知道他們劍尊的首徒是隻鳳凰。

楚吟聽了卻絲毫不見懼意，“師兄，我能看看你的原身嗎？”

鳳凰乃妖中神獸，晏不笠一直以這身份為榮。

若是之前楚吟這麼問，他定會驕傲地變出鳳凰原身，準許他捏撫摸脖頸間羽毛。可晏不笠剛剛丢了臉，才不想給他看。

于是晏不笠斜了他一眼，道，“你不配看。”

楚吟臉上笑意僵住，頭低了下去。

見此，他心中不僅沒升起任何快意，還反而有些煩躁，于是又道，“你現在修為太低，恐怕隻要近了我真身一尺，就會被流火燒死。”

楚吟低落的神色不見，眸子甚至比先前更亮，“我知道了，師兄！我一定會好好修煉的！”

*

晏不笠飛在山峰之間，仍沒有想通為何要多嘴一句。

那句話當然不全是真的，雖說鳳凰周身的流火确實會灼燒低修為的修士，但是晏不笠現在這個境界，對此早能收放自如。

可他還是說了。

想到臨走時楚吟眼裡重新迸發的光芒，晏不笠莫名不悅。

修道之人最講究專心，修行本是條通天的不歸路，獨自一人，背道前行。那樣三言兩語就被人影響了，那怎麼行？

沒了楚吟這個負累，他飛行的速度要快上許多。

他和淬火劍幾乎融成一體，在天空中劃上一道血腥的弧線，落往百煉峰的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