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可是他們之前見過嗎？

時值正午，不大的杏林被被曬得暖融融的，空氣中也傳來很淡的花香。高大俊美的男子側過身子，停下把玩手中花瓣的動作，微微笑着看他。

晏不笠一眼就認出男子的真身應該也是隻鳳凰。同時，他也确定了至少有記憶以來自己從沒見過他。

但可能是同族的緣故，當這四個字落地時，他心裡還是冒出深深的熟悉感。還有莫名的，不可抑制的親近。

他的心跳得飛快，血液上湧，經脈裡的靈氣也雀躍地運轉起來。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一步。

這會離得進了，晏不笠才注意到男子眼睛是淺棕色的，并非金黃，隻是在陽光的照射，才顯得出那種蜂蜜酒般的顔色。

但無論如何，他這樣都有些奇怪。

好半天，晏不笠才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悸動，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你說你知道解開我身體内禁制的方法。”

這聲音也不像他的，倒不是音色和平時有多大差别，而是語調，還有語句間隔也密了些。顯得有點急迫。

“嗯？這個我的确知道，但你沒有别得想說了嗎？”

除了這個，他還能說什麼？

晏不笠這時反應過來，他今天般不對勁應該不全是他的問題，這位鳳凰的腦子多半也有病。

他是受影響了。

可正因如此才奇怪，晏不笠這時就算心裡已經笃定對方有病，對着男子還是生不出對南宮儀時的那種不耐煩。他平着聲調，搖了搖頭說，“我隻想突破。”

“這樣麼。”男子突然擡眸看了他眼，長睫下掩，似有些傷心。晏不笠還來不及細品蕩漾出的古怪情緒，南宮儀的聲音就響起：

“少主，他......”

“看來你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男子打斷南宮儀的話，随後很輕很輕歎聲。

他不記得什麼？或者說，他該記得些什麼？晏不笠從未出現失憶橋段，也從沒有過什麼記憶空白，若他真的見過這人，也隻可能發生在他開靈智之前。

隻是他還沒晃過神，就見男子又道：

“我名鳳奚，現在是妖族少主，聽阿儀說了你的情況。此番前來......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些忙。”

“所以你可以嗎？”他聲音莫名幹澀。

“劍尊修為無雙，按理說他設下的禁制沒有人能解得開，隻是我們妖和常人還是有些不太一樣。”

“什麼不一樣？”

鳳奚嘴角噙着抹笑，輕柔地看他，“你有聽說過鳳凰涅槃嗎？”

＊

妖族的人都有點病。

晏不笠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便下了論斷。他聽過這個傳言的，傳說中，涅槃的鳳凰渾身燃起烈火，一切皆可重新來過。

隻不過會卸去所有修為，并失去那顆通向大道的妖丹。

可為了突破元嬰，有必要付出那麼大得代價嗎？

他覺得這提議荒謬，卻不由想起那場萦繞他多年的詭異夢境，還有那些腦海中時不時閃過的零碎畫面——最近出現得愈加頻繁了。

無花院的院門敞開着。

那兩棵高大的冷杉就迎在門前，排列整齊的樹冠最外緣已經鍍了層新綠。

晏不笠忽然想到，他在元嬰期停滞不能進的時間，已經比之前加起來都多了。對凡人來說，元嬰期修士的壽命不過兩百餘年，他是妖，還是鳳凰，能活得更久些。

所以他不用擔心壽命，也沒打算擔心。

隻是可能是昨日南宮儀的話給了突破的希望，見了那同位鳳凰的妖族少主後，他又生出了些許急切。

無量峰的院落都是簡簡單單的，進了院，中央便是一間屋子。他回來時候，楚吟已經先行回來了，正蹲在後屋引着山泉淘米，旁邊沖刷幹淨的石闆上，還鋪着幾張荷葉。

這個時節，凡間暖和的地方，池面上都已經結滿了圓盤。但雲微山顯然不屬于這範疇，也不知他從哪裡搞來的。

“師兄，你回來了。”

楚吟聽到的動靜，便将洗淨的白米水分瀝幹，用荷葉包好。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法術，起身時，額發上還沾着水珠。

“今早給你那瓶丹藥，可改善資質。”晏不笠收回視線，沒什麼感情地開口。

“嗯，多謝師兄。”楚吟低低應過，随後又有些猶疑開口：“有件事要告訴師兄，師父叫我明日起去回雪峰住着。”

自楚吟結丹以來，就會時不時把他叫到回雪峰，教些功法和劍術。試劍大會就要到了，梁逢作為享譽天下的劍尊，親徒出戰，總是要上點心。

至少讓他不會輸得太難看。

他想得惡劣，也就沒了繼續說話的心思，朝屋内走去。楚吟安靜跟在後頭，在晏不笠即将拐到裡間時，突然問道：

“師兄，你要一起去嗎？”

“梁逢有叫我嗎？”

楚吟擡頭，突然覺得他的神情有點奇怪，不是冷，也不是全是他話說多時的不耐煩，而是有些......憤怒。

他有些難過。

從私心上來說，楚吟并不希望他的師兄和師父接觸。雖然兩人每次見面時的話都不多，氣氛也不和諧，甚至可以說是箭弩拔張。可他不喜歡晏不笠見到梁逢時候的眼神。

那雙平日什麼都不太在乎的鳳眸裡面會突然亮起的一團火焰，裡面蘊含的東西過于熱烈。他在師兄眼裡占得位置本來就不多，在這樣的目光下，幾乎被燒得一點都不剩了。

其實梁逢是有問起過晏不笠的。那時他練完劍術，剛準備離峰，梁逢突然問，“你師兄還是不吃你做得那些東西嗎？”

他每次來回雪峰的時候，都會帶上那些吃不完的吃食，梁逢很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晏不笠每次都還是拒絕，隻是每次拒絕的時間都會比上次久些。但楚吟想，遲早有日師兄會同意的，于是他點了點頭，說“有。”

“這樣啊。”

話音落地，他見到梁逢的過分長的睫毛落下，平直的嘴角略微繃緊，像是在笑，又不是那麼的由衷。

他想，其實師父比想象中更關心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