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奚瘋了。
晏不笠想,這隻陰險狡詐的鳳凰若還有一絲理智,便不會把他帶到梁逢面前。
在場的其他人不知道他是誰,鳳奚還不知道嗎?
梁逢循聲淡淡看了過來,淺色的長眸裡映着滿堂的珠玉,灼灼奪目,熠熠生輝
其中光芒太絢爛,令晏不笠仿佛回到了文崇峰的天,頭頂是灰茫茫的天,身邊是簌簌往下落的雪,漫山的杜鵑花赴死般地綻放至凋零,他腿腳凍得發僵,竟不能向前行走一步。
白翌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伸手扶住了他。
“你......”
他似想說什麼,但礙于梁逢在場,又止住了話頭。
好在梁逢似乎沒打算多追究,看了這麼一眼,就轉過了頭去。
他現在這副模樣,不要說梁逢了,他以前的自己都認不出。
視線消失的刹那,冰雪從胸腔中移開,呼吸終于恢複了正常。但是丹田好像再次回想起了那柄長劍入腹的痛楚,仍是一抽一抽的發疼。
恰時,梁逢手指屈起點在劍身上,回雪劍頓時安靜下來。
晏不笠忽有些難受。
但是當下的場合沒有給他多少難受的時機,鳳奚的目光在他的嘴唇停了停便移開,朝着梁逢露出個毫無破綻又虛假至極的笑容,“劍尊,許久不見。”
有些耳熟......好像在雲微山第一次見到他時,鳳奚也是這麼說得,難不成鳳凰固定這套開場白不成?
梁逢沒有反駁,也沒有繼續客套,隻是下意識摩挲起了手下的回雪劍。
聽聞,自鳳奚擔任鳳君後,妖族和中州各門派的關系變得十分的糟糕。看這樣子,傳言不過是傳言,這兩人雖然一副互相看不順眼,可終究還是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三刀教想要重開昆侖山。”梁逢說話了。
鳳奚坐在他的對面,二人中間擺着一張陰沉木制的八仙方桌,上面放着一壇不知道從哪變出的酒,“晏荠,過來上酒。”
四宴堂爐火燒得很旺,年輕的鳳君朝他笑得溫和,端正的鳳眸是熔金。梁逢再度看了過來,“晏荠?”
鳳奚笑着不語。
晏不笠腳又是一軟,他求助地看向跟他一起站在角落裡罰站的白翌,他眼睛眨了眨,意思很明顯:“我能不能不去?”
白翌殘忍地搖了搖頭。
晏不笠眼睛還要再眨,鳳奚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是這回冷了許多,他隻得硬着頭皮過去,兩人對話聲陸陸續續傳到他耳邊。
“到底是三刀教要開昆侖山還是應天心要來昆侖山,劍尊想必心中有數。”鳳奚語調裡帶着笑。
應天心......刀聖?
他不是那位什麼念慈老祖的眷者麼?在荒荒茫的北地守了幾百年的寡,他想重開山又有什麼奇怪的。
晏不笠端着壇子,不着心地想着。
果真,梁逢聽了也沒多大反應。他微微低着頭,過于長的淺色睫毛掩着,正看着晏不笠倒酒的手,酒如清泉汩汩而下,落入杯中,叮咚作響。
“等等,我疏忽了,想要開山還有一人,劍尊的小徒弟現在在......”
楚吟?驟然聽到那人有關的消息,晏不笠手一抖,酒液濺出了幾滴,洇濕了梁逢落在桌上的,一擡頭,看見梁逢的眼睛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剛剛安靜下去的回雪劍再次铮鳴起來,晏不笠不由地想,現在梁逢的心性真的急了很多。
“鳳君!”身後傳來白翌有些焦急的吼聲。
鳳奚卻似沒察覺,自顧自道着:“差點忘了,他早就宣稱叛出青衍宗,現在該稱他一聲楚教主了。”
嗡嗡聲越來越大,晏不笠丹田又開始痛起來,他手沒拿穩,“啪”地一聲,白玉做的杯子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四座安靜,連暖爐裡木材爆裂的滋滋聲都小了下去。
晏不笠低着頭,他根本不敢往梁逢的方向看,猶如實質的目光盯得他頭皮發緊,後背發麻。
半響,鳳奚仍是笑着聲音傳來,打破了沉默:“晏荠,你把劍尊的杯子打碎,怎麼辦?”
“我......”
晏不笠心裡清楚的知道,他現在扮演的是仆役,這時候應該驚慌失措連聲道歉,或者再盡責點,跪在地上磕幾個頭,掉上幾滴假惺惺的眼淚。可他太累了,用盡了全力,也隻是能一句,“抱歉,我身體不太舒服。”
聲音嘶啞得陌生。
他話說完,四周更安靜了,晏不笠偷偷朝左邊擡起頭,見到鳳奚金色的長眸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沉了下去。不就打碎了一隻杯子,搞得像他犯了十惡不赦的罪過一樣。
這隻鳳凰真的很小氣啊。如此想着,晏不笠又不怕了。
他也不等二人回話,索性将手中酒壇一放,轉身就往回走。至于拂了鳳奚的面子,之後會怎麼樣?随便他吧。
可他堪堪擡起身子,就再次被叫住。
“你手受傷了。”
很平闆的聲音,是梁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