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乘坐的這艘是楚地從到金陵的,要在水上飄半個多月。晏不笠除了最初那天因為望見水裡照見如今身影,見到現在樣貌因為失了妖丹,變得過于柔和,原身也失了許多威儀,像凡間的俗不可耐的孔雀有些自閉外,其他時候見什麼逗新鮮,路過的蜻蜓都要逗兩下。
不過難過也就難過了半個下午,第二天就恢複了天塌下都無所謂的本性,又對着這水鄉的景色啧啧稱奇,成天沒事船頭船尾到處溜達。
這日,他正蹲在船頭跟那群小兒争論竹米跟荷葉米哪個蒸得更好吃,一轉頭,就見到梁逢站在甲闆處看他,白衣迎風,清眸淡淡,不由得吓了一跳。
而那些小孩尋着他視線轉頭,看到梁逢齊齊地“呀”了聲,然後興奮地跑過去:“白衣哥哥!”
梁逢低頭看着那些及膝的小人兒,淡淡地“嗯”了聲。
他從原地起身後沒動,這次醒來後,梁逢變得實在太多,往日那鋒銳得有些過分的棱角幾乎都不見了,整個人像斂去所有鋒芒,溫溫潤潤如湖泊。不得不說,比起以前,真是順眼多了。
如果能不要像這樣總是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就好了。
真得會吓死人。
晏不笠在下船前是這麼想的,而他現在走在金陵街上,看着那隻被梁逢緊緊攥着的手,心中暗歎還不如背後默默跟着呢。
作為中州最繁華的城,金陵城盡顯富裕本色,吆喝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人挨着人,像排排探頭的沙丁魚,他有些不習慣,而梁逢不是是不是也有些緊張,将他攥得死緊,并且使得勁兒有點大,手腕有點疼。
他悄悄掙了掙,沒掙動,再次嘗試,梁逢略帶涼意的目光刮來,這一眼,倒有些以前在昆侖山的意味。還怪兇得,晏不笠選擇服軟,隻是在心裡将梁逢的罪狀再添一筆,順便将以前的罪行又溫習了遍,可還沒數幾樁,前方傳來陣喧嘩聲。
随後,一位白衣修士馭劍出現在人群上空,居高臨下喊道:
“避讓!前方行刑天宗辦事,閑人避讓!”
梁逢皺起眉,低下頭看了他眼,然後将他的手握得更緊
刑天宗?什麼門派?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第一次下山就遇到這種事,他有些好奇,開口道:“師兄,我們去看看?”
梁逢不語,他凝思片刻,眨了眨眼,又用指尖在他掌心摳了摳,見梁逢還是點了點頭。
嘿,根據這幾天的多次觀察,這招果真有用。
他們逆着人群走去,本以為要費些功夫,但可能是梁逢同樣一身翩翩白衣,被那些什麼刑天宗的弟子誤認為是同門,竟沒人來阻攔。
不一會,他們就到了喧嘩的源頭。
這裡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方穿着白衣的修士圍成了一圈,長劍出鞘,劍尖正指着中央,氣勢洶洶。
仗着身量高,晏不笠隻用踮起腳就可看見包圍圈内的情景——兩名披着面紗的女子,背靠着背,握着軟劍,杏目圓睜怒視着包圍她們的修士。
這什麼情況?
晏不笠正納悶間,一聲厲喝從上方傳來:“妖女,還不快快受降?”
“我們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降 ?”身量較高的那名女子開了口,音色冷冷的,即便居此劣勢,語氣仍是沉穩莊重。
馭劍而來的那名修士冷哼了聲,道:“還好意思說沒做錯什麼,自從你們兩個妖女來了這裡後,到處鼓吹什麼‘柔’道,不過是一些蠱惑人心魄的伎倆,還自稱什麼雪月庵?簡直禍亂天下,置天下修士臉面而不顧!”
他說完比了個手勢,然後包圍着的修士劍尖朝中間一指,凝出劍氣,那名女子悶哼一聲,鮮血從唇角流下,染紅了面紗。
“姐姐!”另一名女子驚呼出聲,然後對着那人厲聲道:“你們刑仙宗一對一打不過,便以多欺少,又算有什麼本事!”
晏不笠起先熱鬧看得還津津有味,看到那女子吐血時,發現事态有些不妙?這些人不會真要對那兩名弱女子動手吧?真是好厚的臉皮!
他急得不行,連忙晃了晃梁逢的手,示意他快出劍。
梁逢沒回答,他疑惑轉頭,驚訝發現握着回雪劍的手正在顫抖。
怎麼回事?他印象梁逢的手向來是穩的,就連面對深淵來得罡風,手都不會有絲毫顫動,恐怕全天下都找不出手比他更穩的人,就連師父都承認過,于劍一道,我不如你師兄。
可是此時,他隻是握着他的手,神色痛苦:“晏不笠,我不能再拔劍了。”,
“為什麼?”晏不笠疑惑問。
“因為我道心生隙了。”
梁逢說完,像是不知道面對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