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昆侖山的時候,晏不笠曾在梁逢練劍之時去找過他一次,
那時念慈在閉關,他在屋裡待得很乏味,某日清晨,趁着梁逢出門,偷偷拔下枚羽毛施了追蹤法術,夾在梁逢衣袍裡。
等梁逢走遠了,他就尾随上去,但還沒完全靠近昆侖淵,就被察覺到的梁逢抓了個正着。
當時梁逢臉色很難看地将他訓了一頓,而晏不笠表面乖順地低着頭,遠遠地偷瞧了那昆侖淵一眼。腳下延伸的雪崖陡然消失,對面萬丈冰壁垂直而下,黑黝黝的深不見底。
此時恰如當日,他心沉甸甸地順着腳印朝斷崖走去,這裡風很大,将他額前發絲吹起,晏不笠不得不眯起了眼睛,臨近崖邊時,南宮儀伸手将他攔住。
“你别動,我下去就好。”
晏不笠終于怒了:“你知道這下面是什麼嗎?你現在的修為憑什麼保證能将雲漓平安帶回來?”
“阿晏......”
這話說完,南宮儀沉默了許久,才道:“你說得沒錯,我是沒有把握,但我答應過你,要照顧好雲漓。”
前面過于緊張了,這會平靜下來,晏不笠也覺得說得有些言重,沒好氣道:“是啊,你是說過,但現在雲漓出了狀況,你再說這些已經晚了。”
“是已經晚了,”南宮儀低着頭,沉沉道:“所以我隻能盡量去彌補。”
他說完,對晏不笠施了個定身法術,然後又布下層結界:“如果我半日内沒将雲漓帶回來,這結界就會将你傳送到山洞内,你等着梁逢來就好。”
這狐狸說完,又往前走了兩步,眼見着腳尖已經踏出深淵,晏不笠叫住了他:“南宮儀,關于百年前在丹穴山我答應為鳳奚養丹除隙的那事,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南宮儀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對不起。”說完他便張開雙臂,朝昆侖淵墜去。
眼見那抹青色在視線消失,晏不笠的眉頭越皺越深,南宮儀這結界分為三層,分别賦予了擋風,囚禁,傳送的功能,結構算不得複雜,憑他現在的靈力根本破不開。
這狐狸也是可笑至極,就算他再擔心雲漓,難不成他會為了這狐狸殉身不成?
他正愁着,耳邊忽穿來一道清越聲音。
“師兄,這時看起來心急得很呢。你擔心那隻雲雀,但以南宮師叔别說将她帶上來,自身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晏不笠猛地轉頭,見身邊雪地上凝出一道虛影,華黑長袍,正是念慈模樣的楚吟。
“阿吟......你怎麼在這裡?她沒事吧!”
“她是師兄愛護的人,自然沒事,”楚吟笑笑:“倒是師兄困在這裡,需不需要我幫忙呢?”
聽聞雲漓沒事,晏不笠松了一口氣,可蓦地又想到忽失去音訊的梁逢,嘴巴張合了幾次,還是問道:“那梁逢......”
面前虛影臉上笑意消失了,“楚吟”走上前來,用食指抵住了晏不笠的唇:“噓,師兄,我暫時不想從你嘴裡聽到那人的名字。”
“你想怎麼幫忙?”晏不笠深吸幾口氣,勉強平靜道。
“師兄若是擔心那雲雀,與其依那狐狸的話在這待着,不妨親自下去看?”楚吟答非所問。
咫尺前的昆侖淵,黑黝黝地張着血盆大口,像一個昭然若揭的陷阱。
晏不笠說:“好。”
*
沒有想象中宛如煉獄的景象,也沒有什麼吸走人骨髓的怪物。這裡什麼都沒有,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隻某處透着朦朦胧胧的亮,似乎就連上方傳來光線都被吸走了。四周很安靜,僅有耳畔悄悄掠過的風聲。
崖上的風得很大,淵下的風卻很輕,像是淺淺的呼吸聲。
靈力封堵住了,連個照明的法術都使不出來。腳下濕滑,黏膩,好似踩在青苔上。晏不笠摸着黑走了好幾步,終于看清了那點光亮的來源。
也看清了他現在身處何處。
——這是一棵樹,無比巨大的一棵樹。
樹幹粗壯,盤虬錯結,幾乎占據了深淵下所有空間,他正在站在延伸出的一節樹枝上。而像這樣的“樹枝”還有無數條,而在更高處的某處枝桠上,挂着兩個緊挨着的白色光團一樣的東西。
那點朦朦胧胧的光亮正是從此處傳來。
晏不笠眯起了眼睛,在認出那個光源的瞬間,他的心猛地揪起——白色光團裡包着的,正是消失不見的南宮儀和雲漓。
在生長着古怪巨樹的深淵中,閃過一點青藍色。
化為原身的晏不笠撲扇幾次翅膀,化為人形停在了最近的枝幹上。沒有貿然上前,他這時已經感到十分的不對勁,似乎太潮濕了些。位處昆侖深處,這裡應該寒冷得不留一絲水汽才對,可晏不笠覺得甚至比上面還要溫暖些。
在他思索間,腳下站立的那隻“枝丫”不知何時冒出了詭異粘液,默不作聲地纏繞到他的腳腕上。晏不笠試着擡了下腳,就見那白色黏膩的粘液連着鞋底,拉出了長長白絲。
他皺起眉,将白絲拉扯到極緻,用了個巧勁,将其弄斷了。而晏不笠眉心褶皺越深,這古怪粘液雖難對付,卻沒有到将南宮儀纏住的地步。
出于謹慎,晏不笠打算再次化為原身靠近光團,發現了不妙。他的翅膀似乎也被絲線纏繞到一起了,竟有些伸展不開。
晏不笠咬牙将翅膀收回變回人身,蹒跚向前幾步,随着靠近光團,前路漸漸明晰。但那種古怪粘稠感更甚,他幾乎擡不起腳了,而這時,蜷縮成團的南宮儀似感到了動靜,蓦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媚長的,靈動的,向來狡黠的眼珠在眼眶地轉了轉,然後緊貼在光團上的腦袋猛地一偏,對上了他的方向。由于走得慢,晏不笠清楚地看到南宮儀在看到他的一瞬,瞳孔緊縮,露出少見凝滞的表情,平素翹着的嘴唇一張一合,晏不笠好一會才辨認出他說得話:
“别過來。”
可已經遲了,不知晏不笠不知道這處的危險——這白色的光團,實在,實在太像一個針對他的陷阱了。
隻是淵下無路,就連飛行都受了阻礙,他還能去哪呢?
見他還要往前,南宮儀面上驚惶更甚,手腳也幾乎是劇烈地掙紮起來了。異變就在這時陡生,近處的光團裡突兀燃起一簇流火,将南宮儀包裹在其中。
就這一下,南宮儀似極為痛苦,全身劇烈抖動,牙齒咬得極緊,身周有幻影冒出,人形竟是幾乎維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