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也是準備送人的禮物？”

男爵忽然被震悚住了。他從未見過這樣肅穆又冷豔的瓷器。觸目的瞬間仿佛産生幻覺，看見一個人影，一張面龐，飄忽從眼前閃過。

那是一副無比美麗卻清冷的面容，蒼白的顔色像傳說中飄渺又神聖的仙子。銀白長發像霧氣一樣缱绻，仿佛月光流瀉，幻化作虛空靜夜中升起的袅袅歌聲。

鸠奈斯男爵僵直在地上。忽然，他的幻象消失了，不記得自己看見了什麼，隻隐約感到眼前出現過一抹皎白。

——白？

白色？

白色是危險的顔色吧，有傳聞提起過白色舞姬……——

男爵茫然地胡思亂想着。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咣當”的碰撞聲赫然響起，人群中随之傳來一聲尖叫：

“天呐，裝瓷器的盒子倒下來了！誰撞翻的？什麼人闖進車隊裡了？！”

闖進車隊？

鸠奈斯男爵赫然回過神來：小瑞比！

小瑞比惹禍了嗎？！

他驚恐地擡起頭，果然看見，瑞比跌跌撞撞從一輛馬車前逃開，身後有一隻翻倒在地的竹盒子。

他一定好奇地到處亂碰，把盒子撞翻了！！

車夫們停下裝箱的工作，全都慌忙不堪地沖上來檢查：

“盒子裡有一隻琺琅瓷瓶，不會碎了吧？！這可是跨越海洋運過來的孤品啊！到底誰幹的！”

鸠奈斯男爵也恐懼得渾身開始發寒。如果真的碎了，以他現在的财力根本無力賠償，恐怕要賣掉小瑞比才能補上這筆錢吧……

——或者，連同他的母親一起——

可是，一陣寬心的笑聲忽然從車夫間傳來：

“哈哈哈，沒有摔破！

“琺琅瓶上完全沒有痕迹，一定是這隻竹盒子起了緩沖！”

“不愧是東方工藝的竹器啊，看着纖薄，卻這麼柔韌！結實得一點都沒有變形！”

車夫們輕松又有些虛弱地笑起來，沒有再追查是誰弄翻了盒子。小瑞比也沒有再出現，看來是一溜煙從車隊裡跑掉了。鸠奈斯男爵長舒一口氣，他低下頭，目光忽地又落在了那隻白瓶子上。

奇異的白瓶子……

他喘息地想着：

——既然是卡林富商挑選的禮物，想必也十分貴重吧？

鸠奈斯男爵四下望了一眼。車夫們都在慶幸琺琅瓶完好無損，沒有人注意到這隻孤零零的白瓶，或者站在瓶子旁邊的男爵。

——如果将它拿走……——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瓷瓶。

“丁零”——

指甲叩在瓶面上，即便如此輕細的觸碰，卻仍然發出令人驚心的悅耳聲音。

鸠奈斯男爵身體一顫：——好涼！……——

他感到一股寒意從指尖侵入血液。方才那股幻覺飄忽地又出現了，有一個人影，若有若無來到他身旁，形體纖長，銀白長發像泉水中随波漂流的月色。

“叮當、叮當……”那人身上像是穿戴着什麼配飾，或者玻璃器皿，在不經意間發出星辰閃爍般的聲音。

——我，我一定是露怯了……——鸠奈斯男爵想：——我不敢把這瓶子拿走，自己吓自己……——

然而在這一刹那，身後有“咔擦！！”的震響猝然驚醒了他。

“啊！！”

鸠奈斯萬分錯愕地轉過頭去。

他隐約中看見什麼人跑動。可是沒有人，周圍靜悄悄全無人影，隻有堆在車輪邊的幾捆竹子，像是被風吹倒，一捆接一捆地相繼歪倒下來。

“咔咔”。其中一捆，正好倒向鸠奈斯男爵的腿邊。

“呼……

“真是讓人心裡不安生……”

鸠奈斯男爵心髒狂跳，驚吓之餘又有被捉弄一般的惱羞成怒。

“該死的竹子，真是無時無刻不給我添亂。”

他一腳踹出去，把腿邊的竹子踢得滾遠，為了不驚動車夫才不至于用力太狠。

“如果竹子能下地獄，真希望被惡魔之火燒成灰！”

鸠奈斯男爵握緊手中的白瓶。

這一次他沒有再猶豫，将瓷瓶藏入懷中，從馬車間快步離開。

他要把瓶子拿回莊園去。莊園裡有一條密道，就連仆人也不會發現的。

然後再把瓶子賣入黑市，換一大筆錢财。瓶子的失竊永遠不會查到他頭上。——

鸠奈斯男爵隐沒在路邊的人群中。抱着白瓶，也像抱着某種神秘飄幽之物，感覺渾身也沾染上那種白色。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所作所為，從許久之前，就已經被人看到了。

卡林富商站在車隊末端，正死死盯着男爵離開的方向。

他隻是随意巡查着貨物的裝運，沒料到會撞見什麼異狀。

卡林富商并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看清楚。他呆呆望着幾捆倒下的竹子，茫然之中，忽然又恐懼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