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恰好在C市拍戲,傍晚收工後,匆匆乘高鐵來西頌,并沒有告訴滕衛波和滕靜語。祭拜完,高鐵停了,便打出租車回C市。第二天化妝師怎麼也遮不住黑眼圈,被導演罵得狗血淋頭。
這幾年,她常常在夜裡摸黑前來,在墓碑前坐一會兒,唯有山間明月晚風相伴。
說來也怪,她小時候最怕鬼,晚上睡覺聽到風吹草動都要擠到姐姐或媽媽的被窩裡。但是媽媽去世後,她再也不怕了,甚至希望這個世界真的有鬼,那就可以再見李秀楠一面了。
墓碑前,滕靜言輕輕放下向日葵,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裡的李秀楠笑容溫柔,眼神明亮,仿佛從未離開過。
“媽,我來看你了。”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媽,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媽,你看這根紅繩,我從小就惦記着呢,終于戴在我手上了,我可喜歡了。”
“媽,我好想你呀。”
……
滕靜言在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太陽漸漸西斜,才緩緩站起身。
“媽,我下次再來看你。”
滕靜言回到酒店,拿出手機定第二天回A市的機票。
一早上手機保持靜音,這才發現微信消息很多,大多數來自好奇的同事,還有滕靜語的,問她需不需要什麼幫助。好在他們現在都在A市,西頌像是一片世外桃源,将她暫時隔離在是非之外。
訂完票,坐在酒店的窗邊無所事事,這樣也很好,像小說裝幀的大片留白。
在西頌,時間總是匆忙,忙着學習,忙着考試,忙着應對支離破碎的家庭,她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好好看看這個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
窗外。
攤販們支起攤位,烤腸的香氣、炒面的油煙、麻辣燙的熱氣交織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
幾個穿着西中校服的學生在攤位間穿梭,笑聲清脆。
滕靜言突然想起,高二的時候,應赫帶她來過這裡。
還請她吃了一碗炒河粉。
那是150塊錢之後的事了,她幫一班的同學帶了一周飯。每天上午最後一堂課鈴聲一響,她便沖出教室,趕在其他同□□水般湧向食堂前,按照應赫晨間操給她的字條,去目标窗口排隊。
第一天帶飯,炒面四份,米飯六份。這兩樣都是食堂的大熱窗口,需要靠搶。
滕靜言在炒面窗口買好,又去米飯窗口排。由于她跑得快,炒面人不多,但到米飯時前面已經排了二十多人。
此時食堂裡已經人頭攢動,學生們從各個門湧入,彙成一股洪流。飯菜的油腥味裡,充斥着嘈雜的說話聲、笑聲,偶爾還夾雜着幾聲急促的“讓一讓”“别擠”。
打飯的阿姨手速飛快,勺子在大鍋和餐盤之間來回飛舞,聲音高亢地喊:“後面的别擠!一個一個來!青椒炒肉沒了!換一個!”
滕靜言左手捏着飯卡,右手提着四份炒面,怕炒面被擠到,右胳膊向内,維持詭異的姿勢。隊伍緩慢地向前移動,她跟着人群一點點往前蹭,幾分鐘就有點支撐不住。
就在這時。
應赫晃着步子吊兒郎當走過來。
他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拉鍊敞着,露出裡面随意搭着的白色T恤。肩線筆直,腿長有力,每一步都帶着漫不經心的散漫。
周圍的學生不自覺為他讓開一條路,目光或明或暗追随,竊竊私語。
“應神親自來吃飯啊。”隊伍裡有人跟他打招呼。
“滾蛋。”應赫笑着回,朝滕靜言走過來,在一群灰撲撲的高中生中那麼鮮活。
“沒拉上校服拉鍊就招搖過市,小心被全校通報。”
“我哪天拉過?”應赫嘴角挂着笑,懶洋洋地晃到滕靜言面前。
他在滕靜言面前站定:“我幫你排隊,你先把面送回去。”聲音低沉而懶散。
她愣了一下,擡頭對上他的視線,有點驚慌道:“啊?不需要幫帶了嗎?”
應赫雙手插在校服褲兜裡,挑了挑眉道:“都算你的,但是,”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周五陪我去挑個禮物。”
“可是……”
“可是什麼?”
“青椒炒肉沒了,你寫的清單裡兩個同學要。”
應赫唇角噙笑,不由分說站在了她前面,留給她一個挺拔的背影,連後腦勺透着幾分玩世不恭的傲氣。
滕靜言站在一班門口,手裡提着四份炒面,熱氣從塑料袋裡透出來,熏得她的指尖微微發燙。
教室裡傳來一陣哄笑,幾個男生探頭探腦地朝她看過來,眼神裡帶着幾分戲谑和好奇。“媽呀我沒做夢吧,是級花诶!”有人誇張地喊了一聲,引得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滕靜言抿了抿唇,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淡淡地說:“四份炒面,米飯稍後。”
她話音剛落,教室裡又是一陣騷動。有人吹了聲口哨,笑嘻嘻地問:“級花親自送飯,是不是得加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