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遲雨來了之後,有了另一個人參照,失控的局面才算有了好轉。
他們偶爾會一起吃飯,遲雨也會聲情并茂地跟她講之前出戲經驗。比如跟朋友喝到爛醉不醒,比如到深山老林裡徒步,比如飛去西半球的海邊裸泳,最瘋狂的一次騎山地車從山頂往下沖,差點被卡車撞飛。
随意所欲,恣意張揚。
遲雨說:“姐,其實就算走不出來也沒關系,把情緒當成遊樂場的項目,每一項都好好打卡就完事了。”他對她的稱呼省略了一個字,似乎親昵了許多。
滕靜言的心理評估報告也有了好轉。
“你今天狀态不錯。”mina翻着記錄本,笑了笑,“看到遲雨漂亮的臉蛋,我都覺得年輕了好幾歲。”
滕靜言低頭抿唇,沒接話。
有一次,他們做完沉浸式場景體驗,都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休息。教室四面都是鏡子,每一面都有他們兩人的身影。
鏡子裡映出無數個他們,像是應赫說的平行時空裡無數種可能。
滕靜言擰上礦泉水瓶蓋,塑料發出輕微的“咔嗒”聲,在空曠的排練室裡格外清晰。
遲雨盤腿坐在地上,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貼在少年挺拔的身體上。
他遲疑開口:“姐姐,你會因為很重要的事離開劇組嗎?”
滕靜言仰頭喝水:“開什麼玩笑,除非我死了,你把我擡出去。”随手将空瓶扔進角落的垃圾桶。
遲雨欲言又止,沒有再說話。
劇本裡,簡莎和阿南最終要分别,阿南得到了一個難得的工作機會,而簡莎的丈夫也發現了他們的關系,簡莎直接明了地提出了離婚。
遲雨也将離組,滕靜言和他提前體驗這場戲。
阿南:“我收到紐約的offer了。”
少年眉目清俊,卻多了幾分執拗。似乎是期待她能說些什麼。
滕靜言緩緩轉身,臉上已經挂上了簡莎那種複雜卻釋然的微笑:“恭喜你,這是你一直想要的。”
按照劇本,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然後他們瘋了一般纏在一起。
但遲雨沒有按劇本走。他向前一步,雙手握住滕靜言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她輕微皺眉。
演完這段後,遲雨也遲遲從阿南的情緒裡回不過神。他坐在地上,長長的胳膊撐着腦袋,一言不發地觀察滕靜言。
她被看得有點毛,拿劇本拍他,學《尋夢環遊記》裡的骷髅人對小男孩說:“把祝福送給你,趕緊回活人世界去。”
遲雨很愛笑的,但他沒有笑,額前的碎發遮住眼睛,莫名的情緒湧動。
他的表情有些難過,導緻整個人帶着破碎感,他擡起頭問:“姐,現實中你也會這麼選擇嗎,向操蛋的現實妥協,然後抛棄愛人?”
*
集訓結束的時候,是個天氣很好的傍晚。半個月亮松散地挂着,天邊從深色的橘向濃稠的黑過渡,滕靜言已經很久沒有欣賞過夜景。
秦一拍拍她:“狀态比我想得要好,明天休息一下,後天準時進組。”
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滕靜言幾乎認不出自己的鎖屏壁紙。
那是集訓前她和應赫在車裡拍的星空,如今看來恍如隔世。
封閉集訓期間,她與外界徹底斷了聯系。集訓這個事,她也隻告訴了王凱文、應赫和陸晴。
mina臉上挂着标準的微笑,“滕小姐,您這次表現非常出色。”
滕靜言機械地點點頭,手指已經迫不及待地滑開手機。當屏幕解鎖後,映入眼簾的是99+未接來電和堆積如山的消息提醒。
她先點開置頂的應赫的對話框,在她集訓後的每天,他都會發兩三條信息,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比如拍上班路上遇到的野貓,張姨烙的餅,還有自己吃冰淇淋的自拍。但是信息在三天前戛然而止,這幾天再沒發過一條。
滕靜言覺得奇怪,但還來不及細想,她就看到了滕衛波的信息。
那些對話框潮水一般湧着,有寬有窄。
她仔細看,才發現是滕靜言發的,她之前把滕靜語拉黑了。信息的内容,從哀求變成謾罵。滕靜言毫無耐心向下滑,直到看到最後一條。
【滕靜言,你真狠,這都不出現。】
【你有什麼資格埋怨我,出事了跑得比誰都快,是怕影響你的星途嗎,應醫生也是眼瞎。】
天氣很熱,但她的後背開始冒出冷意。
她退出,又看到陸晴的信息。
【言言,應神出事了,我聯系不上你!你給的電話到底靠不靠譜,她明明說知道了但是就是等不到你,看到了趕緊來醫院就行!!】
滕靜言的手指開始發抖。
她感到一陣眩暈,耳邊嗡嗡作響,像是有人突然把她按進了水裡,水裡應赫發絲漂浮,她怎麼也抓不到他。
顫抖着撥通陸晴的号碼,電話幾乎立刻被接起。
“謝天謝地你終于回電了!”陸晴帶着哭聲,“他已經脫離危險了,但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你什麼時候能過來?”
“我、我現在就過去。”滕靜言語無倫次。
她甚至來不及問mina為什麼不給她轉達,就跑了出去。
“時空艙”影視基地比烽山還偏,晚上人煙稀少,除了少量劇組,基本就是空城。路邊都是雜草,剛剛挖下的樹坑黑黝黝的,像怪物猙獰的巨口。
滕靜言來的時候,是應赫開車送的。此時,空曠的馬路根本沒有出租車。
正準備打開叫車軟件,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她旁邊,車窗搖下,遲雨說:“姐,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