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蘇舜講課時,曲徑将那裝有綠豆糕的食盒放在了座位旁,此刻看去還有兩塊綠豆糕安靜的躺在食盒裡,不免想到了曲庭。
她又想了想,雲舒是愛吃甜食,還是不愛吃來着?
慕閑見慶雲離開,也繞過座位來到曲徑身道,問道:“師姐是想休息片刻,還是即刻去書房抄書?”
曲徑瞧着面前的糕點,沒有第一時間回複。
如今蔚正卿不願意旁人多提她失憶之事,她自己從前又并不擅長同門中的弟子們打交道,故此失憶後也并無什麼人會特意來探望自己。
她的身邊隻有一個慕閑一直跟着,慕閑是聰慧的性子,又與曲庭熟識,自己若是同他說想要去看望曲庭,慕閑應當不會為難自己,于是她同慕閑道:“昨日匆匆見了一眼,我想再去瞧瞧我那位阿弟。”
慕閑尚未回複,一旁的花下直接道:“那不如我們便都約在午時三刻在書房相見,我帶着越江師兄去後山瞧瞧咱們的草藥生的好不好。”
一直站在花下身旁的邢越江聽了花下的話略有些愣住,他忍不住同花下道:“倒也無需如此着急。”
花下心道自己如今是師債徒償,債務拖得久了甚至會有損她修行的心境,此事自然是越早解決越好,于是她頗為肯定的同邢越江點了點頭:“不着急,我就是帶師兄去瞧瞧這片地好不好。”
邢越江輕咳了一聲,别過頭在花下瞧不見的地方偷笑了兩聲。
慕閑将邢越江臉上的這份不自然都瞧進了眼底,再瞧瞧一旁的花下,忍不住有些失笑。
曲徑瞧了一眼慕閑,見後者同自己點頭,于是放下心來,應了這午時三刻的約定。
從正堂出來,四人互相道了别,慕閑便帶着曲徑向架在主峰和以寂峰之間的棧道的方向走去。
慕閑這時倒有閑暇同曲徑介紹一二有關宗門的事:“我們所在之地喚作‘青山萬裡’,由宗主掌管門中大小事務,下設三位長老,師姐具已見過。我與微塵、雲舒師兄還有師姐你皆為大長老門下的親傳弟子。”
說到此處,他歪過頭去,瞧了眼跟在自己身旁的曲徑。後者聽得并不仔細,甚至瞧得出有些走神,時不時的将那雙眼睛瞟向兩側的風景。
他順着她的視線去瞧,瞧不出什麼新奇之處,卻還是轉了話頭道:“前些年師尊命我們三個在虛言峰上種了不少松樹,近些年便偶爾能在虛言峰上瞧見幾隻松鼠了。以寂長老喜好看花,但青山萬裡的氣候稍涼一些,長老便叫眠雲師妹命峰内弟子在以寂峰上栽了片梅花的林子。若是冬日裡走過這條棧道,便能在千山暮雪之間瞧見那一片殷紅之色。”
曲徑則過頭去問慕閑:“師弟經常來此處嗎?”
隻見慕閑笑着同她搖了搖頭:“我來的并不勤快。不過聽說每年的年關時,門内的師弟師妹們便會去梅林折上一枝最高處的梅花,為來年求個好兆頭。”
從前覺得潛心修煉是‘得’,如今再聽卻又好像成了‘失’。曲徑忍不住牽了牽嘴角,順着他的話問道:“師弟可也曾去折過梅花?”
慕閑聽她這麼問,有一瞬的失神,片刻後搖了搖頭:“我不懂得欣賞梅花的風骨,自然也不好攀折。倒是峰後有顆枯木,樹腰有五人環抱那麼粗,我從前圍着它研究過許久,總覺着它不像是死了,卻也一直不見其發芽,與它相處的久了,年關時我便同它祈福,恰好也無旁人同我争搶。”
曲徑本想提議,不如今年年關時,也一同來折一枝梅花,附庸一回風雅。聽過慕閑的話,便不好再接,轉而問道:“如何祈福?”
“說是祈福,其實不過是對着它說兩句話,”頓了頓“若是師姐願意,今年年關之時我刻幾張祈福的牌子,一齊穿上紅繩系在樹枝上……也算是正式同它祈一次福。”
曲徑點了點頭:“師弟赤忱之人,定然能夠得償所願。”
慕閑沉思了片刻,曲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聽他問自己:“師姐很盼着年關嗎?”
“若說‘盼着’,倒也沒有,隻是聽你提起了,覺得很有趣,想着去湊湊熱鬧。”
慕閑原本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幾分,他低垂着眉眼,輕笑着回道:“辭舊迎新的日子,确是會叫人期待。”
他的模樣仿佛是被牽動了什麼傷心事,曲徑不知自己是哪句話惹了他的愁思,隻是希望别是像‘辭舊迎新’這樣本該叫人歡喜的話。
行出一段距離,慕閑駐足回首看向身後落了幾步距離的曲徑,同她道:“師姐失憶後,我其實一直都有個問題想問你。”
曲徑悄悄吸了口氣,問道:“什麼?”
“從什麼都不記得的師姐的角度來看,會覺得我是個怎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