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徑聽後愣了愣,她倒是很清楚慶雲同自己說的不是實話,慶雲從前把她當閻羅一般,在門中見了自己多半都要繞道走。
她隻是沒想到花下會這樣直接的拆穿慶雲。
然後她便聽花下同自己說道:“我才是師姐從前在宗門之中最信任的人!慶雲頂多能排在老二!”
曲徑:……
一旁的慕閑聽不下去了,出聲道:“若是對師姐究竟最信任誰這件事也要争,那我與你争,你一定争不過我。”
慕閑原本以為花下聽了這話,會與自己争辯,卻不想她直接一扭頭,同曲徑道:“師姐你聽,慕閑師弟說,他是你在宗門之中最信任的人。”
曲徑一時反應不及,下意識的扭過頭去看了慕閑一眼,後者亦在此時擡起了頭。
慕閑将右側的手臂搭在矮桌上,未免毛筆上的墨汁飛濺出去,将手中的毛筆搭在了硯台上。左側的胳膊則是将肘端頂在了矮桌上,然後用手掌撐起自己的下颚,笑着問她道:“師姐總不能信慶雲和花下師姐,卻獨獨不信我吧?”
笑意溫潤,語調溫柔。
他說他思慕成疾,從前怎麼沒發現他生了雙含情的眼睛。如今就算自己清楚同他清清白白,也快要被他給攪渾了。
這幾個人說的沒一個是實話,她從前在宗門之中最信任的人是虛言師尊。
“你們說的都很誠懇,我自然都信。”
花下此時原本心裡已經樂開了花,面上卻是裝作傷心的說道:“果然,即便師姐你失憶了,也改變不了你這花心好色的本質。”
曲徑:?
一旁抄着要義的邢越江此時也擡起頭說了一句:“孤雲師姐還請放心,你我并非同門,邢某無需同他們争這個。”
不等曲徑反應,便聽邢越江接着道:“孤雲師姐花心好色一事,邢某也絕對不會亂傳的。”
曲徑:??
她真的不是,她真的沒有。
她剛想開口為自己稍微辯解兩句,身旁的花下卻一拍她的肩膀,說道:“師姐,要義還有許多呢,站在這裡不動怎麼行,七百呀!”
說着便不再看她,遛回了自己的矮桌前坐下。
曲徑長歎出一口氣,決定将此事就此揭過。她坐回到自己的矮桌前,提起筆來,卻收到了來自慕閑的傳音。
“若師姐當真好色,那我情願為‘色’,如此一來,師姐……”他刻意停頓“‘好’我可好?”
……
曲徑提筆的手一頓,墨汁順着筆尖砸下,跌落在紙上,惹出一片不大不小的墨迹,有幾滴墨汁飛濺出去,浸黑了道袍與脖頸邊的衣領。
她夷由片刻,而後在那團墨迹之内又着墨勾畫了幾筆,似有章法,但除了更重些的水墨,在外看來終究還是一團黑。經過鼻隧的呼、吸愈來愈緩慢,曲徑将面前的紙拂開,團成一團,塞進袖中。
接着,她便仿佛無事一般繼續執筆抄寫要義。被抄寫的這些字簡直繁雜,隻是一個字,便将橫豎撇那都集齊了,實在熱鬧。她語氣平淡的将自己預想的話傳音給慕閑:“若是顔色好,看看也無妨。”
慕閑沒有擡頭,隻是笑着卷起面前的紙,撤到一邊,又換了一張新紙重新開始抄寫。嘴上道:“抱歉,這一篇,我可能要重頭再念一遍了。”
花下看着他撤下的那張已經抄寫了半頁的要義,忍不住啧到:“真浪費。”
她是為了應付差事,可不像師姐那般聽得認真,倘若要跟着慕閑的速度,念一句解釋一句抄一句,那實在是太折磨。她拍了拍身側的邢越江的桌案:“你抄你的,這些個話裡的意思,等開了講學,大長老也要講一遍,解釋的比三師弟詳細,師弟是念給師姐聽的,你不必學,現在隻管抄就行。”
邢越江點頭,表示知曉,筆端移動的速度果然見漲。
筆下的字,一個一個仿照着手側的要義的順序,如實抄寫。慕閑口中念着,筆下抄着,思緒卻與二者分離,毫不相幹。他想:師姐剛失憶的那天,他同師姐講得那個故事,是不是太俗氣了。
花燈也好,煙花也好,随便将這兩者放到任意哪一篇話本子裡,都顯不出一絲特别來,不過是反反複複,說膩了的物什。原來無論這故事在自己的心裡有多好,多驚豔,一旦轉化為口中或是紙上的故事,就變得十分‘尋常’。
其中空缺的那些驚豔,也不知該由何人來補。
抄寫是很費時間的事情,等曲徑從鋪了一桌子的紙張裡擡起頭時,書房外,蒼穹與群山接壤處,已經被将落不落的紅日染成了一片驚心動魄的模樣。
曲徑看着窗外的天,不禁想:這晚霞實在慷慨,在如此尋常的日子裡,怎麼會美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