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絮低頭看自己絞在一起的十根指頭,這是她緊張時的下意識動作。
“你是不是安青絮?”
寬闊的正廳隻有他們兩個人,不,整個安世堂都隻有他們兩個,齊瓒陰恻恻地看着安青絮,冷不丁問出這樣的問題,簡直讓她渾身發麻。
安青絮立刻打了個哆嗦,冷汗順着脊背淌下兩滴,說不清的害怕。
齊瓒就像蟄伏在陰影中的男鬼,稍不留神就拽她一下,要把她拉入深淵。
一旦暴露,齊瓒知道她不是跟他有瓜葛的那個安青絮,換了芯兒,她估計小命難保。
“将軍說笑了,在下當然是安青絮。”
空氣異常沉默。
齊瓒像在思考,然後表情煩躁,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太過傻x。
“你變了,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突然為百姓做事?”
從前安青絮是朝中太醫,追名逐利,後來因救治太子無方,沒有把瘋癫的太子救回來,從而被貶。
被貶後,她一方面失了地位,内心接受不了,另一方面,不把百姓放在眼裡,因此走到今天地步。
突然之間,她拿原身的身份做了這麼多利民的好事,怪不得齊瓒懷疑。
“哈哈,在下說過,大病一場後,在下對許多事情有了新的見解。百姓是國家的根基,沒有百姓,就沒有國家,所以在下願意為百姓做事。”
她不敢看齊瓒的眼睛,盯着膝蓋,想蒙混過關。
齊瓒卻追問:“這些話你是跟誰學的?”
他語氣實在驚訝,以至于安青絮産生了好奇,擡眸看他。
齊瓒眼底是見了怪物似的詫異。
安青絮當然不能說這些話根據人教版政治教材改編,她眼睛一轉,幹脆說:“夢到的。”
齊瓒神色懷疑
索性安青絮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态,面上并不懼他,才打消了齊瓒的疑慮。
表面上的。
“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來我軍營。”
說罷,他起身便走,安青絮看到他表情凝重,心中似乎還在糾結剛才的事。
送走了齊瓒,安青絮靠在安世堂的門上,松了一口氣,一股孤獨感油然而生。
雖然從前她也是個孤兒,可畢竟有身份有工作,有熟悉的同事、導師和形形色色的病人,雖說現在也有很多病人,但是大家對她太過恭敬,以往火熱的醫患關系不複存在。
等等,她一個在醫鬧中噶了的人,回憶熱鬧的醫患關系做什麼?
安青絮搖搖頭,把煩愁的思緒甩給晚風,關門燒水洗漱睡覺。
第二天一早,雞打鳴,天微亮,空氣中漂浮着絲絲涼意,似乎馬上就要凝結在一起,化成冬日裡的寒風。
安青絮到後院轉了一圈,這裡已經沒有蔬菜,但畢竟是開局點,還是有點感情在的。
她知道,這次去見了齊瓒,她永遠都不會回來這兒了。
從原主丫鬟的衣櫃裡找出一件新衣服穿上,又包了幾件替換衣服和首飾,她上馬出發,直奔大河。
大河與海相連,早晨潮氣很重,一到地方,就感覺一片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仿佛突然從來自北方的飛機上下來,降落到了南方城市。
軍營隻剩下二十幾座營帳,士兵以小股隊形往東出發,站在高處,能看到軍隊綿綿不絕,似乎與天邊相連。
最中心的營帳還是那麼恢宏,齊瓒今日不見她,命楊千把矢閉城的符蝶給她,讓她領着那幫工人盡快到矢閉城安家。
安青絮握着黃色的符蝶,上等木材的香氣,外層仿佛是某種植物的汁液,聞起來有一股蔬菜香。
原主的記憶中,矢閉城是一座專門建給齊瓒的城。
江南一片的軍事全歸齊瓒管,他是練兵統兵的一把好手,他任大将軍前,倭寇猖獗,他上任後,起初隻是建設城牆培養士兵們的守城本領,後來發展成真正的城市,那裡的百姓是整個江南最安全的人,全部都是當地曾被劫掠一空的難民,在裡面休養生息。
矢閉城有皇帝準允,許多物件都與外界不甚相同,比如進城所需要的符蝶,不同于尋常符蝶的制作方式,最後竟以植物汁液染色,别具心裁。
聽說這種植物非常少見,汁液遇水變紅,可以在關鍵時刻分辨符蝶真假。
安青絮小心收好符蝶,生怕沾了水。确認齊瓒沒有見自己的意思,便等馬兒蹭完軍營裡的草料之後,騎馬往種菜的宅子飛奔而去。
工人們今日應該就回來了,她得與大家商量一下,看誰想和她一起去矢閉城。
好多都是有家室的大小夥子,抛家舍業肯定不行,能走的估計隻有五六個。
不知道矢閉城裡的百姓養好身子骨沒有,她想要健壯一些的工人。
最好有肌肉。
回到宅子,門上的封條消失不見,裡面依稀還可以聽到有人說話。
這麼快就回來了?巡撫大人的動作挺快嘛。
栓好馬匹,她從偏門進入院子,沒看見人,又往西房走,聲音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婆婆?婆婆?”
是女人的聲音,她以為是兩個婆子回來了。
西方的門突然被從裡面推開,一個穿着深藍色粗布衣裳、面色蒼白的女人一臉氣憤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