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鈞隻覺得這一切恍如夢裡,眼睛卻已經下意識投向漂浮半空的請柬。隻見那請柬上沒頭沒尾,以簪花小楷寫着一句:“與君締仙緣,敬祈莅臨一晤。”
這封信沒有稱呼,落款處倒是簽了個名字,不過字體龍飛鳳舞,比起字更像是一副鬼畫符,陶鈞研究半天,都沒看清那個簽名寫的是什麼。
他正迷茫間,那隻半透明的白鶴又張嘴啼鳴一聲,似乎在催促他什麼。
催促什麼?催他接受嗎?
陶鈞從沒見過這種稀奇古怪的事,哪怕從大師兄的口中,也沒聽說過天下武林,有人有這種神奇遭遇的。
“大師兄之前倒是說過,去大理府的時候吃了他們的野山菌子,眼前也天花亂墜地冒小人……”
他正胡思亂想,卻見白鶴已經等得不耐煩,張嘴來咬信紙,像是要抽回信紙,帶回遠處,心中不由一急,想也不想,用力抓住信紙。
這一碰之下,就見空出的稱呼一行,居然像有無形人提筆寫字一樣,轉瞬就添上了他的名字。
陶鈞謹啟:
與君締仙緣,敬祈莅臨一晤。
這一張請柬上的内容填補完整之後,墨迹竟霎時鮮活流動起來,陶鈞覺得腦中一昏,眼前忽地陷入種五彩斑斓的黑中,像極了大師兄說的菌子中毒的情況,不免心中一突。
“糟了!這下也要跟大師兄一樣看小人兒了!”
陶鈞預感不妙,這句話下意識就大叫出了聲。
聲音在小小房間内部回蕩。
陶鈞瞪大了眼。雙目重新從黑暗中複明,眼前所見,竟是間與華山派類似的弟子房。
房間布置簡樸,僅有一桌、一椅、一床、一箱,但無論房梁或是家具上,均紋着瑞鶴、龍鳳、列仙之類古樸飄逸的細緻圖案,令整間屋舍多出幾分仙氣。
房屋正位,牆壁之上,慣例挂一副卷軸。陶鈞在華山派的弟子房中挂着的乃是華山派開派祖師像,而眼前這幅卷軸之上,卻繪着個年輕貌美的道袍女子,看起來不過雙十年齡,面目稍顯模糊不清,周身氣質卻沉靜缥缈,渾似姑射神人。
陶鈞心中一動,雖還覺得自己大約是在夢裡,已下意識開始思索:這位當是此地的祖師,隻是怎麼會這樣年輕?
他知道自己師父嶽不群,内力有成,保養得當,現今年近六十,看起來也才四十多歲。不過,要到能夠返老還童成畫像中女子一般,所需要的内功境界,是他無法想象的。
“怎麼這張臉竟有些像小師妹?”
他看着面目朦胧的畫像,突然心裡一抖,不由往畫像邊走了兩步,想要再仔細觀察一番這位畫中人,卻見到桌上半攤開一本陳舊手抄本,似乎不久之前,正有人坐在椅子上,對書認真研讀。
陶鈞雖然年輕,在華山派受嶽不群、甯中則以儒家君子之道教養,也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
不過,突然發覺那原本模糊的畫像竟越看越像小師妹嶽靈珊的模樣,叫他心中猛地一突,像是埋藏已深的秘密曝光,一時更加認定自己正處在白日夢中。
既然是夢,眼前一草一木都來自于虛構,自然不必避諱。他慌慌張張地把眼神從畫像上拔出來,想要轉移注意力地投向了桌上書本,這一看,書上筆迹寥寥,竟是畫着四五個小人,身上以細線連接各大關隘,姿勢奇異玄奧,俨然是一本教人内功吐納的秘籍。
陶鈞到現在也隻修行過華山派内功心法,眼下草草掃過,隻覺得相比起華山,眼前這本書上所示的吐納術要複雜廣博得多,同時淬煉周身數百穴道,最終凝成一點“神元”的步驟,與他所知的正派内功迥然相異,心中詫異,眼神卻是挪不開了。
“我還能做夢出這麼詳細的秘籍?不會是想奇遇想得走火入魔了吧?”
當世本就有那行事乖戾的“魔教”存在,陶鈞平時聽嶽不群常談起魔教中人都是如何走火入魔、罔顧人倫,立即懷疑自己的精神也已岌岌可危。
可這秘籍,看起來又十分可信……
想到此處,陶鈞便覺得那畫像上的小師妹正言笑晏晏,凝着自己,似乎在挑釁般問:你作為我的師兄,該不會連這點膽子都沒有吧?
年輕人忍不住擡頭再望一眼畫像。那畫像故意把面目五官畫得模糊,此時陶鈞一旦代入嶽靈珊的俏臉,便越發覺得那畫上的開派祖師就是小師妹本人。
那桌上的書,豈不也是小師妹特意留給他的?一念及此,陶鈞立即胸中激蕩,不假思索地按圖譜擺出打坐的姿勢,沉下意識,嘗試起按圖譜示意,溝通天地。
陶鈞既然能被嶽不群看中、收入門下,在習武一道上,自然有些天分,隻是比起師父和大師兄,未免差了一些。
此時嘗試跟從書中指引,引動外界所謂“靈力”,與經脈中的内力彼此共振,每每有些眉目,每每都功虧一篑,任窗外光影流轉,日頭西沉,也還是不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