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聽見呼吸。
不止自己一道呼吸。
斑斓目盲還未減輕,來不及觀察身邊是敵是友,西門吹雪依然冷立原地,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一個人如果對自己擁有充足自信,無論身處怎樣的環境中,都絕不會做任何變色的。
所以西門吹雪直立,筆挺如劍,等視力重新恢複後,才不緊不慢,掃視身處的房間。
一間似是通鋪弟子房的地方。
他對這房間内一切布置都毫無興趣,視線落在幾步之外另一個人的身上。
一個身上帶着淡淡郁金香香氣的男人。
此時,這個男人正背對着西門吹雪,擡目仰望牆上挂着的一副畫像,臉上神色似有困惑。
這男人膚色古銅,長眉濃密,鼻梁高挺,想來是個充滿男性魅力的人物,但西門吹雪隻看了他一眼,就已收回了視線。
因為這個男人身上并沒有佩劍。
武林之中,大凡高手,距離一近,都會受到似有似無的氣機牽引。眼前這個男人雖身姿松弛,雙目卻神光斂采,必定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一個從未在江湖中出現過的頂尖高手。
光是這一點,已足夠陸小鳳燃起十成的興趣,甚至立即纏上去搭話,去探求這個男人的來曆。
但是西門吹雪對此全無興趣。
他其實對什麼陰謀、什麼請帖也全無興趣。
與“劍道”無關的事,很少能被他看進眼裡。
因此一旦發現眼前這個陌生高手并不用劍,西門吹雪就已重新把十成十的精力,放在了趙墾的身上。
他此來的目的,首要是殺人。
陸小鳳喜歡拆解機關,要把九連環一點點地還原成通順的樣子,才覺得念頭通達。西門吹雪不一樣。他面對複雜謎題,用劍劈開就夠。
就在他收回投向男人的淡淡一眼時,那個正用古怪面色打量着牆上畫像的人也将視線向他移來。
他看向對他來說同樣是陌生人的西門吹雪,薄而鋒利的嘴唇抿成一道線,整幅面容顯得有些冷酷。但很快,銳利的視線隐去,他輕輕一笑,眼中閃耀着與年齡不符的、歡快的、活潑的神色,雅緻拱手道:“在下楚留香,敢問這位朋友是?”
西門吹雪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些微動容。他将投在虛無半空的視線轉回楚留香的臉上,片刻問:“楚留香?”
楚留香的眉毛略微皺緊,很快又放開,微笑道:“這世上豈有第二個楚留香?”
西門吹雪卻不答話了。
他的眼神掃向“楚留香”的雙足。“楚留香”并未暗中運氣,雙腳依舊輕盈浮在地上,不沾一點塵埃,是輕功中至高的踏雪無痕境界,江湖之上,據西門吹雪所知,能有這樣輕功造詣的人,絕不超過兩三人。
西門吹雪雖很少出門,對江湖曆代高手卻也曆數家珍。
“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盜帥楚留香的名頭,時隔數代依舊閃爍。
若說楚留香有這樣的輕功,西門吹雪自然信服。
但他很難信服有這樣輕功的人,就是楚留香。
——怎麼會有人假稱自己是一個死人?
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又怎麼會好端端地立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