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回到朔北寒風中時,陸小鳳正斜躺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
陸小鳳那件鮮豔的披風此時被當成了地毯,皺巴巴地墊在身下,他側撐着頭,斜躺其上,手裡一壺冷酒分明滿滿當當,卻數着滴往嘴裡珍惜地倒。
他已經打定主意在這裡做持久戰。
所以看到西門吹雪的身影時,陸小鳳整個跳了起來,錯愕道:“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話剛出口,視線就已落到緊随西門吹雪其後,跌落雪地的另一個身影上。
簡直像一個……粽子。
陸小鳳蹲下身,打量着被純白絲線密不透風地纏繞着,唯一雙燃着絕望的眼睛還暴露在外的趙墾,笑道:“難得在你的劍下,還能留下活口。”
西門吹雪道:“所以很明顯,這不是我的手筆。”
“我知道,這就是我更高興的原因。”
他大笑着提起酒壺遞給西門吹雪,道:“我高興是因為,既然肯把他這樣還回來,至少那個神秘的仙人組織,并不希望與我們為敵。”
西門吹雪不接他的酒壺,冷冷道:“的确不會。”
陸小鳳也不以為意,把酒壺往天上一抛,酒液如注正好撒入他的口中。酒壺落下時正好落在他伸出的食指上,他為自己想出的喝酒姿勢得意洋洋,摸着兩撇胡子,微笑着繼續話題:“既然不當敵人,看來我們有機會做一做朋友。”
在陸小鳳的心裡,除卻真正窮兇極惡之徒,沒什麼是不能夠做朋友的。
他又笑着問:“這位朋友廣發請帖,是為了什麼?”
西門吹雪依舊冷冷道:“我不知道。”
陸小鳳吃驚問:“你不知道?——你總該親眼見過那個‘仙人’,和他說了幾句話吧?”
西門吹雪不答。他眼前又一次閃過那柄絕代無雙的青鋼寬劍,以及突破劍勢後,咫尺距離内的,能夠看清所有細節的年輕女子的臉。
一張很出塵、很美麗的臉。但西門吹雪長于劍術,隻與她視線交彙一刹,就足以看得出來:
這絕不可能是張絕世劍客的臉。她的眼神中缺乏頂尖劍客該有的孤高、殺意,以及寂寞。
一個不長于劍的人,所配之劍怎會有那樣氣度?
莫非她所修習的劍道,與他所知,竟完全殊途?
西門吹雪在生命中從不曾有過煩惱。現在他終于有了一個。一個疑問,一個謎題。
此時他們已經坐回了鎮上客棧裡。
西門吹雪早就将整座客棧包了下來,後廚和老闆隻用招待兩個人,緊閉的客棧内很快飄滿酒菜的香氣,西門吹雪和陸小鳳相對而坐,趙墾依然被裹得像隻粽子,橫躺在他們桌邊。
他已盡量簡略地向陸小鳳轉述完他的經曆。
陸小鳳思索他口中那匪夷所思的劍術:“他的劍術流派,當真和世上任何一支都不相同?我聽說交趾一帶,有些人善用巫術,也能達到使物體淩空的效果。”
西門吹雪睨他一眼道:“你對劍的領悟,并不比其他人多太多。操控物體淩空不難,要和我過招上百劍,絕無可能!”
陸小鳳笑道:“既然你這個劍術大師都這麼說了,看來他的武學造詣,的确遠超我們的想象。”
西門吹雪微微颔首,雙眸中泛出光亮。
這光亮是對劍的渴望。在世上已經少有人敵,劍道之峰,越攀越慢,越攀越孤獨的時候,沒有什麼比新的劍道境界更值得他高興!
陸小鳳忽然歎道:“幸好他除了有點涉世未深,簡直沒什麼缺點。他連趙墾都願意傳道授業,想來也不會拒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