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帶着一隊神策軍，甲胄铿然，在李洹的手勢下未作停留，先掠過二人向前去。

崔如意欲言又止，正待開口之際，門洞間忽有一陣風拂來，她眼睛一眨，“殿下這是要去救火嗎？”

李洹垂着眼看她，不說話。

崔如意不待回應，徑自言道：“微臣也去！”

“你？”李洹一笑，帶着幾分揶揄，“你不是要出宮嗎，還不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崔如意擡頭望了一眼遠處滾滾濃煙，心下已有定計——現在走，顯然是走不了的。她未答話，轉身便跟了上去。

着火的是含元殿。

到了現場來看，濃煙滾滾直上雲霄，殿前殿後盡是飛奔的侍衛和太監，場面如沸。原是殿内小廚房失火，柴薪堆積，再加近日酷熱幹燥，火苗一發不可收拾。所幸含元殿素日僅用于宴飲，尚且無人傷亡。

但含元殿距紫宸殿不過百步，若火星飄落，點燃了屋脊的枯木或周圍的草木，順着夏季東南風的方向，紫宸殿危在旦夕。

宮中侍衛和太監都在朝紫宸殿相反的方向撲火，人聲嘈雜，場面一片混亂。

崔如意站在火場邊，擡眼看了看搖曳的火光，又感覺到風向的微妙變化，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

她轉向李洹，急急說道：“殿下，快下令讓人将東側的樹砍倒！”

然而，人聲鼎沸，火舌劈啪作響，她的聲音被淹沒得無影無蹤。

無奈之下，崔如意忽而上前一步，一把扯住李洹衣袖，竟帶了幾分急切。

他神态驚訝。

崔如意湊近他耳邊，語速快而清晰地說：“入夜後會起西南風，屆時火勢會朝太極殿的方向燒去，快将東側夾道的草木砍倒，劃出一條隔離帶來！”

李洹眸光一凝，盯着她的目光變得深沉。他握住她的手腕，語氣低沉而壓迫：“你确定？”

紫宸殿是先皇的寝宮，也是目前離危險最近的。如果放棄這邊，而去預防更遠，看起來沒有危機的太極殿，未免有些離譜。

崔如意用力掙開他的手，擡頭正色道：“殿下信我。”

片刻的靜默後，李洹未再多問，擡手一揮，下令道：“按本宮的吩咐，快去！”

神策軍和内侍迅速行動，拔刀揮斧，斬斷幹枯的枝木。含元殿的火勢漸漸減弱，但殿宇早已焦黑塌毀，黑煙直沖天際。

突然，一陣西南風呼嘯而來，勁烈如刃，火星四散飛舞，如赤色的碎玉，紛紛落入草木之間。風助火勢，頃刻間，火焰如蛟龍翻騰，卷上屋脊。

因天幹物燥，久未下雨，宮内的水井池塘水位下降，撲火的速度慢了許多。

有人躲閃不及，火舌刹那間攀上了衣衫，烈焰裹身，驚叫聲瞬間刺破夜幕。他撲倒在地，手腳亂舞，急切地扯着燃燒的衣物，滾動間翻起了一片灰燼。

崔如意目光牢牢鎖定前方的火勢，雙拳在袖中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火光跳動，映得她臉色忽明忽暗，額角的一滴汗順着鬓邊滑落。

入夜後的晚風理應溫柔舒緩，可眼下卻像被火焰烙燒，化作急促淩厲的妖風，呼嘯間攪動得煙塵四起。

會來得及嗎？

隔離帶已經初現雛形，但她心中清楚，若不能争取到足夠的時間，便無法拉開更安全的距離。這片焰火，仍然會吞噬一切。

“火會停下的。”

李洹的聲音經過風的拉扯，入耳竟柔和了許多，仿佛在安慰她。

崔如意一扭頭，恰好對上他的眼睛。

火會停下，當然會停下，幾個太監和侍衛的性命怎麼比得上聖人新建的宮宇？

她了解他的心思。

“聖人到——”

忽然傳來尖細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對視，兩人一回頭，聖人已經站在不遠處，元妃也換了一身宮裝，神色憂慮。

而在聖駕之後列隊的，除了聖人的親衛神策軍，還有一般在玄武門把守的飛龍軍。

李訓臉上抹了一道黑痕卻渾然不覺，目光直直看着她，眼神深邃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