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喜所練習書法字帖,乃之前宋淵夫婦專為其聘請的臨安城有名女西席,所量身為其編撰成貼的《論語十六章》,筆承衛夫人的簪花小楷。而這樣流暢瘦潔、飄飄若仙字體,對宋喜喜現階段狀況能力來說,無疑大大難度。
樹下有縷縷清風拂過,惹來片片落葉,紛飛如蝶。
她輕輕翻動一頁紙張,正寫到:“逝者如斯夫,不分晝夜”……
秀眉微蹙攏,小嘴低低嘟囔:“逝者如斯夫,逝者如斯夫……這話到底什麼意思呢?”
想着,正很頭疼,不覺手中狼毫筆尖端墨汁已勾塗到她下巴小臉上,竟也絲毫未察。
噗一聲。
突有男音頭頂上方柔緩而笑,道:“阿姐,這孔老夫人的話裡意思是說,這世間消失的時光就好像流水一樣,晝夜不停,無時無刻不在奔跑溜走。”
“嗯咳!同時呢,也告誡咱們,人生一世,想這時光匆匆,異常珍貴,千萬可不能虛度平生呐!”
“……”
宋喜喜擡頭怔住。
人未及反應。
“阿姐,你看,就像我這手裡的花兒。今早開得如此嬌滴滴明豔,明兒不定就已經枯萎,墜入塵土了。這樣說,能明白這話的意思了嗎?”
便将送中花兒朝喜喜親切款款一遞:“鮮花配美人,姐,這花兒,送你啦!”
“……”
宋喜喜垂眉,看着對方來人手裡的木芙蓉花。
花瓣邊緣如同新染的粉胭脂,尤染着未幹朝露。
濃密睫毛下,難掩其嫌惡恐懼的光。也不答話。
慢悠悠裝不經意打個呵欠,要起身收拾東西回她屋。
“阿姐,怎麼,我來了,你又不寫了嗎?”
“……”
宋喜喜是懶得理他,繼續收東西。并囑告丫鬟。“繡鴛,我好像有些餓了。回房去幫我弄點吃的去。”
收拾整畢,起身要走。
“阿姐,等一下,我倒是覺得,你若誠心要練習書法,這衛夫人的字體,并不太适合你诶。”
“……”
也不顧對方情不情願,高不高興,強拉硬扯,忙将對方手裡剛收好整畢的字帖和筆墨紙張、重新攤開鋪展于樹下石桌面上。“你看,這衛夫人的字,如仙娥弄影,紅蓮花映水,又如碎玉之壺冰,爛瑤台之明月……若非有些書法基礎和靈感天賦,初學者若想要一步登天,練好這簪花小楷,便是花百日之功,也是徒勞啊!”“不如,咱就先練練那柳公權的吧!”“哎呀呀,您瞧,阿姐!了不得,簡直了不得,你快看!快看!”他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好一番對着宋喜喜之前所練習的筆墨字迹,各種指畫浏覽,品頭論足。
眉飛色舞,突然俊眸亮瞳裡大放奇異光彩,仿佛是他率先發現一片稀有可貴的新大陸、新明珠寶玉。
因此而無限洋洋自得。
“阿姐!對!你就先練寫那柳公權的!這柳公的字體,向來爽利挺秀、骨力蒼勁,正中了阿姐你的筆劃風格……”
“你看,你才寫的這個字,還有這個字,這個……啧啧,設想那柳老若還再世,不認你這關門女弟子,都是要受書法界唾罵的!”
“……”
“不過呢,你寫這一撇的時候,要筆鋒稍微放一放,諾就像這樣……”
甚至說着,着急起來,幹脆直接動起手腳,蘸墨提筆,要熱心腸将宋喜喜手把手地教起來。
兩人頭頂樹上突然排翅飛來兩隻小黃雀。
相互逗引,叫得叽叽喳喳,像在看宋喜喜笑話。
宋喜喜背脊驟然繃緊立直,臉都氣漲紅了。她坐着。他就站在喜喜身後。
對方彎弓腰身。下颌貼抵在她的烏雲鬓發上。
發髻斜插一支喜喜日常慣戴的圓頭菊花金簪。
由于對方下巴貼得過于親密靠近,發上所插那支菊花簪都被弄歪斜了。
更讓宋喜喜氣不可遏、全身都快爆炸崩潰的是,還沒等得她回神反應過來,宋時宴右手将她柔夷輕輕一握。
甚是自然熱絡便引她握毛筆在白紙上重新寫起來。“你,你放肆!簡直豈有此禮!”
宋喜喜渾身都在抖。本能轉過身将對方使勁狠狠一推。
三屍神都要跳出來了,快速站起,邊整理鬓發衣袖,橫眉怒眸,抿緊了小嘴,一聲不吭盯視對方。
宋時宴猝不及防,口喲一聲,足步趔趄,差點被推在地,摔個狗啃泥。
立即匆忙穩定身。“你幹什麼!幹什麼!”
“……”
臭娘們……他暗罵。心似對宋喜喜十二萬個瞧不上。
正待怒意畢現。輕揚眉毛,俊眸微微一眯。
以一種複雜探究神色同時與宋喜喜那雙美眸對視。
也是奇怪。宋時宴心下狐疑。這娘們,往昔對他也并非是這樣……腦海中一幅幅畫面驟然飄起。那是來自原身“宋時宴”記憶裡的東西。宋喜喜自打第一次和“他”認識,到後面認祖歸宗回宋家,和他相處互動時的每一次神情,細節……或生氣,或吃醋,或嬌嗔,或含羞,或瘋狂,或一受委屈向他傾訴……無一不暗示她這個當姐姐的,對自己這“親弟弟”有扭曲心理和變态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