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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已經按着吩咐把人挑好了,都是些手腳靈巧心思活絡的,請幹爹過目。”
陳順在前面帶路,把自己挑選出來的宮女太監一一給陳煥過目。
而被選出來的一幹人,沒人不知道陳煥從前在慎刑司時的名聲,一個個都老老實實地垂着腦袋,不敢随意張望,乖巧得不成樣子。
陳煥眉眼輕輕斂着,略帶着陰翳的鳳眼掃過第一排的宮女。
接着,又從第二排的太監面前走過,挨個地看過去。
目光落在一個模樣俊秀、唇紅齒白的小太監臉上時,不知條件反射般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
那小太監看見他停在自己跟前兒,肩膀發緊,頓時提起了精神。
喉嚨微滾,主動說話也不是,不出聲吧,又瘆得慌。
陳煥眉間的褶皺深了一些,又很快消退。
他沖陳順揚揚頭:“把他換了。”
小太監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大人,小的、小的……”
“吵什麼吵,咱家又沒說把你怎麼樣,回你原先的地方當值便是。”陳煥負手回到衆人面前,張口便跟從前一樣拿起了腔調,“今個兒不過是帶着你們給郡主過目,郡主看不上眼的,都自哪兒來回哪兒去即可,别到了郡主面前還這般吵吵嚷嚷的,沒有規矩。”
哼,他還沒說什麼呢,就要跪下來求他。
他這張臉有那麼可怕麼?
思及此,陳煥的面上又陰翳了兩分。
斜着眼高高在上地睨了眼那個還跪在地上的太監。
越看就越不順眼。
陳順發覺他心情不佳,便在做事之前多問了一嘴。
他小心翼翼道:“那依幹爹的意思,應是換個什麼樣的?”
陳煥沉吟片刻,淡聲說:“從咱家院裡随意選一個便是。”
“這……”
陳順眨了眨眼睛。
幹爹院中伺候的太監的确各個都勤快利落又忠心耿耿,可是,那些人都是因為樣貌醜陋,才被刷下來一直沒能在主子面前伺候的啊。
他又小心道:“兒子知曉幹爹是想為郡主挑選趁手的奴才,可他們的樣貌……怕是不合适。”
陳煥眉眼一厲:“多嘴。”
陳順立刻抿住了嘴唇。
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委屈。
他這麼說,還不是想提醒幹爹麼。
他也是為幹爹着想啊。
陳煥看着陳順抿着嘴巴一副委屈的樣子,忽而想起……
夢裡的宮女楓黎曾無數次誇起他們幹兒子的容貌。
他不由得多看了陳順幾眼,唇角跟着扯動。
他笑:“你的樣貌倒是不錯,這是想去伺候郡主?”
陳順一愣,連忙道:“幹爹冤枉,兒子哪有這個意思。”
“那就收起那一臉委屈!咱家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陳煥臉上的笑容消散,恢複了平日裡的陰沉。
他斂了斂眉梢,掩去面上的神色:“走吧,去永安殿。”
陳煥領着人到永安殿時,楓黎正抱着一個小暖爐,坐在院中空無一人的涼亭上,雙腿在空中蕩阿蕩的,就跟有永遠使不完的勁兒似的,沒個老實的。
大冷的冬天,呼出來的氣都能化成白霧,寒風一吹,能冷得人打顫。
院子裡都是枯木敗草,根本沒什麼可看可賞的,也不知她在外面凍着做什麼。
聽見聲音,楓黎扭頭看去,跟陳煥對視的瞬間輕笑了笑。
她沒動身,依然窩在涼亭的長椅上:“看來皇上把我的事都交給陳公公打理了啊。”
陳煥沒回這話,在涼亭外駐足。
他欠了欠身:“奴才已經把人帶來,請郡主過目。”
目光掃過楓黎身上算不得厚實的衣服。
“屋外寒涼,還請郡主移步店内,奴才命人去備上暖身的梨湯。”
“不礙事,梨湯就免了。”
楓黎終于起身,揚頭,往空中輕輕呼了口霧氣。
行為怪幼稚的。
她剛練完武,一身的熱氣還沒散透。
非但不覺得冷,反而還熱呢。
“京中的冬天并不算冷,遠不及北地蒼勁。”
在北地,别說是潑出去的水都要化作冰碴冰柱,呼一口氣便化作冰晶粘在睫毛上……就是被敵人刺破身體灑出的熱血,落在地上都能結成薄冰。
而傷口受寒,無法愈合,引發感染,甚至皮膚壞死……
京中的人又怎會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怎會明白北地的戰士各個都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郡主說得是,但還是要顧及身體。”
陳煥沒去過北地,隻有幾分耳聞。
他欠身,比了個“請”的手勢:“還請郡主入殿。”
“哎,行了行了,本郡主體量你們。”
楓黎擺擺手,大步走進殿中。
緒白跟在她身後,在她進殿時接過她遞來的手爐。
而她眼珠一轉,掃過分兩排站的宮女太監。
姑娘們跟她年紀差不多大,十分水靈可愛,光是瞧着就讓人心情愉悅,且一看就知道不會像嬷嬷一樣東叮咛西囑咐,而是能跟她聊到一塊兒去,她滿意地點點頭。
可看到後兩排的太監,她愈發沉默了。
這一個個的模樣……
怎麼比軍營裡從來沒打扮捯饬過的臭漢子還磕碜??
不是說宮裡難看的下人都不能到主子面前伺候麼?
這太監和宮女對比起來……差距忒大了吧?
她看了半晌,坐到殿中的主位上,沖陳煥招了招手。
待陳煥到了面前,她低聲問:“陳公公,這宮女各個水靈,怎的……”
陳煥聞言,已然知道她話裡的意思。
臉頰輕輕扯動,心說,郡主還真是一丁點兒都不跟他遮掩。
剛想有理有據地回應過去,卻聽楓黎說完了下半段。
“就沒有像陳公公一樣俊俏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