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忘了她們身邊還有個宮女了。
“沒事,此處就我們三人,又怎麼會被第四個人知道。”
楓黎笑了笑,收回落在香陽身上的視線。
她記得來時的路,便自己走在最前面。
才走過一條宮道,隐約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宮中械鬥都不知道攔着,要你們有什麼用!”
陳煥的嗓音不大,卻十足狠戾,叫人一聽就能想象出他面上的陰翳。
“可小的們哪兒敢攔郡主……”
“還敢頂嘴!”
聲音擡高了幾個度,不由得暴露出些許尖銳。
陳煥緩了一下,壓着嗓子道:“郡主仁慈,你們擋在前面,還能真砍了你們不成!可你們不攔,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傷着了皇子們,你們有幾個腦袋?!”
楓黎聽見“郡主仁慈”幾個字時,揚了揚眉頭。
嗬,真沒想到,陳公公處處躲着她,背後卻沒說壞話。
她饒過宮牆,揚聲笑道:“陳公公在我面前脾氣不錯,沒想到背地裡氣性這般大啊。”
早就覺得陳煥有幾次要在她面前炸毛,卻次次都被他壓了回去。
這回倒是确認了她的直覺,陳公公果然是個尖酸刻薄的脾氣。
陳煥心頭一跳,就跟被人撞破了什麼似的,少有的浮出一絲不自在。
他斂眉,臉上的不悅與戾氣還未落下,使得有幾分顔色的面容看上去很是陰沉。
“伺候主子,管好下人,是奴才的職責。”他開口,語氣已經平和不少,“不管何等面孔,都是為了更好地侍奉皇上與各位主子罷了。”
楓黎一臉了然地點點頭:“噢,陳公公巧舌如簧,這麼說也對。”
她掃過陳煥染了薄紅的耳尖。
不知道是凍的,是羞惱,還是剛才氣的。
“郡主過獎,同郡主方才一樣,實話實說罷了。”
陳煥怕自己總是胡思亂想,不欲與郡主有過多的相處,便别開了身子。
不想,頭腦中倏忽一陣暈眩,他本能地扶了下牆。
白淨修長的手指按在牆上,青筋凸顯,又隐入皮肉。
“幹爹……!”
陳順連忙要上前扶他。
陳煥腿腳用力,穩住身子,擡起一隻手制止了陳順。
他用意志力壓住頭昏腦脹的感覺,氣勢不減,對跪在地上的幾個太監呵斥一聲。
“你們自己去領罰,漲漲記性!”
“是,小的這就去。”
自己領罰已經是最好最輕的結果了。
幾個太監連忙起身,恨不得立刻消失在陳煥和郡主面前。
幾人走後,陳煥避開楓黎視線的同時沖她行禮。
他頭暈得眼前發黑,強撐着用平穩無波的語氣開了口。
“下人管教不嚴,讓郡主見笑了。”
不想,欠身彎腰時,大腦嗡地發木。
來不及任何反應,整個人一頭栽了下去!
楓黎眼疾手快,見他栽倒的瞬間就扶住了陳煥的腰,結實的手臂輕而易舉地将人撐住,肩膀上一沉,淡雅的熏香味便沒入了鼻息。
她習武多年,反應速度自是不用多說,比陳順快上了不少。
陳順見雲安郡主就這麼單手攬住幹爹的腰,幹爹還無意識地把頭搭上郡主的肩膀……
他屏住呼吸,連忙開口:“幹爹冒犯了郡主,奴才給郡主賠罪,請您恕罪!”
一邊說着,上前一步去扶陳煥。
緒白見狀眉頭一擰,想說什麼,卻咽了回去。
香陽則趕忙低頭下去,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楓黎臉上沒什麼變化,任憑陳順将人扶了去。
她問:“陳公公這是怎麼了?”
若是身體不好,那拉攏人,倒也有投其所好的方向了。
不是非要陳煥為她所用,隻偶爾幫襯兩句,給她透露透露皇上的心思,就足夠有用了。
見雲安郡主關懷,陳順不由得想起那天夜裡幹爹的夢呓。
他本不應多說,但鬼使神差地說多了一句:“幹爹身子不好,自王爺入京以來忙得腳不離地,每日睡不足兩三個時辰,就越發虛弱了,今日聽聞械鬥之事有些着急,這才冒犯了郡主。”
說了一點,又沒全說。
幹爹深受夢境影響的事有些怪力亂神,萬不敢多說。
“哦?”楓黎聞言蹙眉,“這麼說,倒是我的不是了?”
“不是,小的不是這個意思。”
陳順立刻想跪下,無奈扶着陳煥不方便。
他抽了自己一巴掌:“郡主千萬别跟小的一般見識,也不關幹爹的事。”
楓黎擺擺手,笑了:“好了,開句玩笑罷了。”
瞧把這小孩兒給吓的。
她見陳順可愛,擡手摸了摸他的頭。
“快找人把你幹爹送回去吧。”
陳順一愣,繼而趕緊低頭下去:“是,小的這就找人将幹爹扶回去。”
“陳公公都這樣了,看着經不起折騰,還是找頂轎子穩當些。”
楓黎以為陳煥這樣的地位,就連嫔妃和方才的魏将軍都對他客客氣氣的,總歸能享受一點,有些架子和排場,不想陳順卻連連搖頭,一副惶恐的模樣。
“郡主說笑了,主子們才能用轎,幹爹哪裡敢如此僭越。”
陳順還以為楓黎在試探,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楓黎默了一下,看得出他沒說假話。
這麼看來,陳煥倒是恪守規矩,從不因為皇上的信任而妄自尊大。
不怕貪财的,不怕好色的,就怕幹幹淨淨的。
這種人,平時很難欠旁人的人情吧?
她真是幸運,才來宮中半月,就讓她碰上了這樣的好機會。
眼珠微轉,楓黎對陳順說:“陳公公這身子骨孱弱了些,還是請個醫官瞧瞧吧,不然以後可怎麼為皇上做事?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定是要陳公公多休息休息的。”
她停頓一下,又道:“今日是我給陳公公惹麻煩了,叫人擡轎來,賜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