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黎手上又用了下力氣:“跪什麼,又沒真出什麼岔子。”
陳煥這麼往下一低,從她的角度,剛好能完完整整地看到他……
紅透了的耳朵。
瞧着不像生氣,倒像是……害羞了?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常年混迹軍營,跟手底下的将士親如兄弟,平日正經時還好,偶爾險中求勝喝多了酒,勾肩搭背也是正常,并不把一些細枝末節的觸碰放在眼裡。
所以從沒想過,在宮中多年都熬到了總管的陳公公會因為這一點點觸碰就紅了耳朵。
怪是……
有意思的。
楓黎一手扶着陳煥的手掌,一手接過他手中的茶盞。
她緩聲說:“陳公公請起吧,下次不小心潑了我一身時,再來跪上個把時辰。”
“謝郡主寬恕,奴才往後絕不會再出這樣的差錯。”
陳煥起身,把被楓黎碰過的手塞到袖口中。
似乎還往裡縮了縮。
叫楓黎瞧見了。
她沒言語,低頭靜靜地喝茶。
菊花茶口感清潤,不苦,微甜。
她喜歡這樣的口感。
劉公公見陳煥出了這樣的岔子,不僅沒被郡主責罰,反而還被頗為體量地扶上一把,事情被輕飄飄地一筆揭過,心中愈發的不舒坦。
不就是最近幾年在皇上面前得了臉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竟是從嫔妃到郡主都待陳煥這般寬泛客氣,把他擠兌得一點點沒了位置。
隻是剛做完小動作,他不好繼續冒頭,便暗戳戳瞪了陳煥一眼。
陳煥不動聲色地扯了下唇角。
他不喜歡把這種奴才間相互使絆子的小事兒拿到主子面前惹主子心煩,他啊……
會背後自己報複回去的。
讓他在郡主面前出醜,他定要劉公公好看。
楓黎就跟沒察覺到他們的小動作一樣,慢條斯理地喝完茶,把茶盞放到一旁。
陳煥開口:“請郡主移步殿外過目……”
他叫人搬運來的東西,還都擱在殿外呢。
“陳公公,我總不能厚此薄彼,讓劉公公等太久了。”
楓黎打斷他的話,起身往裡間走去。
她說:“勞煩陳公公去殿外候上一會兒,待嬷嬷為我量好尺寸,我便出去過目。”
劉公公聞言,立刻在陳煥面前挺了挺背脊。
還以為郡主是多偏着陳煥而怠慢了他,敢情是初來乍到,擱這兒端水呢。
表面上不嫌陳煥冒犯,還不是把人趕到殿外凍着去了。
既然是這樣……
他沖手底下的嬷嬷使了個眼色。
嬷嬷了然,在進裡間量衣的時候,故意放慢些速度。
她知道劉公公跟陳總管不和,于理,是不該故意給陳煥使絆子……
可誰叫她在劉公公手底下辦事呢。
“嬷嬷。”
楓黎輕喚了一聲。
嬷嬷擡頭應聲:“郡主可有什麼吩咐?”
這一擡頭,就跟楓黎沉靜到冷寂的眼眸對視了。
她登時屏住了呼吸。
楓黎卻笑了,眉眼一彎,氣氛霎時輕松了。
她道:“嬷嬷給其他主子量衣的時候,也這麼怠慢麼?”
嬷嬷連忙低頭下去:“郡主恕罪,許是在外凍得手發木,不太利索,現在恢複得差不多了。”
怠慢郡主這種罪名,她哪裡擔得起呀!
手上是一刻也不敢耽擱,麻利地量好了尺寸。
甚至比平時還迅速一些。
楓黎滿意地點點頭:“嬷嬷辛苦了,緒白。”
緒白上前一步,将裝了銀子的荷包放在嬷嬷手中。
“冬日嚴寒,嬷嬷可得注意身子。”
“是,是。”嬷嬷沖楓黎欠身,“老奴謝郡主賞賜。”
就是回頭挨了劉公公的刁難,有了郡主的賞賜,倒也不虧。
她把荷包攏在衣裳裡面,藏好了。
楓黎率先走出裡間。
一下就看到劉公公眼裡閃過一絲驚訝,随即看向嬷嬷的眼神頗為不悅。
緒白跟在她身邊,跟劉公公往殿外比了個手勢。
她道:“多謝劉公公大冬天的特意為我們郡主跑一趟,那請吧。”
見郡主身邊的奴婢也這般客氣,劉公公的氣這才順下去了些。
他瞪了嬷嬷一眼,要不是她辦事不力,就能多讓陳煥在外面凍上一陣了。
“那奴才便退下了,待制好了衣裳,再為郡主送來。”
他沖楓黎欠了欠身,便轉身往外走去。
還未邁出殿門,就與侯在殿外的陳煥對視了。
他不由得挺了挺腰闆,起了範兒一般,緩緩走下幾階台階。
尤其是瞧見陳煥凍得發紅的耳朵時,更是得意兩分。
郡主表面上對陳煥剛才的“冒犯”不以為意,實際上還是頗為記仇嘛,不然,又怎麼會把陳煥差到外面、在寒風裡凍着?
他這麼想着,正巧來到陳煥面前。
剛才開口得意洋洋地嘲弄兩句,不想,膝蓋猛的一疼。
他頓時疼得額頭上都冒了冷汗,腿上一軟,整個人載倒在了陳煥面前!
“哎喲!”
膝蓋栽得生疼,手掌搓在地上也是火燎燎的。
更重要的是,眼前不出幾寸就是陳煥的鞋!
陳煥也沒料到如此,微微一怔。
在瞥見一旁地面上彈跳的小石子時,忽而了然。
他垂首瞧着疼得面容扭曲的劉公公,輕笑道:“哎喲,劉公公這是做什麼?咱家哪兒受得住劉公公如此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