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撥開陳煥的衣裳。
可下一刻,這人竟是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氣不算大,但還是讓她驚訝了一下。
随即,又很了然。
太監麼,總是不喜歡被人近身觸碰的。
她輕輕将陳煥的手指掰開:“陳公公,我無意冒犯,隻是幫你處理傷口。”
“……”
陳煥得勢前受過不少皮肉傷,現下雖是痛苦昏沉,但還有意識。
他睜眼,模模糊糊地看着郡主的臉。
黑色的長發利落地束在腦後,方才的搏殺沒能影響到她分毫,她依然幹淨利落、神安氣定,背脊挺直地坐在這兒,與他的狼狽全然相反。
可正是這麼個在北地一呼百應、在京中走到哪兒都伴随着誇贊與奉承的人……
此時此刻,坐在他這麼個人人避之的太監身邊,欲撥開他的衣裳,幫他處理傷口。
他總覺得他們相識已久,總覺得她對他很是溫柔,總覺得……
她會好生待他。
陳煥的喉嚨滾了滾。
漸漸松開了手。
算了,看見便看見吧,反正上面也沒什麼好看的。
再說郡主不過是想幫他處理傷口罷了,又不會有其他意思。
他防着避着反倒可笑。
可即便這麼自我安慰,在真正被楓黎掀開了染滿鮮血的衣袍、感受到冷空氣的時候,他還是因為某些難以啟齒的自卑與防備,沒忍住低聲嘲弄了句:
“郡主倒是心善,對奴才都這般上心,主動請纓照看一個閹人。”
說完,頭腦昏沉中又有些懊惱——
他是傷到腦子了不成,竟然敢這樣對郡主說話!
陳煥失血不少,身上發軟,聲音不大。
楓黎聽了,擡頭睨他一眼。
“呵,陳公公嘴上這樣說,但我若不上心,公公是不是又要罵我見死不救了?”
她先是用幹淨的衣料将血吸走,拿出止血的傷藥撒上,又用折疊整齊的厚布料用力按上去。
疼痛刺激到神經,陳煥嘴唇動了動:“奴才豈敢咒罵郡主。”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他覺得郡主待他的傷口很小心。
“陳公公有什麼不敢?”
楓黎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免得他睡着,有時候睡着了才是最危險的。
她笑:“我可是聽說,就是貴妃娘娘見了陳公公都是客客氣氣的呢,難不成我知道的是假的?宮裡是誰敢傳這樣的謠言啊。”
“貴妃娘娘仁厚,待誰都很和善,對奴才自然也不例外。”陳煥臉色蒼白也不耽誤嘴裡的陰陽,“倒是郡主,聽香陽說您對誰都很客氣……也就對奴才總是這樣冷嘲熱諷吧?”
楓黎眉梢微挑,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香陽果然很聽陳公公的話。”
“……”
陳煥眼皮一跳。
聽出楓黎話裡的意思,火氣蹭蹭蹭往上冒。
“郡主不會以為是咱家派她盯着您的吧?”
楓黎反問:“難道不是麼?”
“你……!”
陳煥扭頭瞪過去,肩膀一疼,倒抽了口氣。
眼前短暫地黑了一陣,才漸漸緩過來。
他被氣得牙癢癢,想罵又不敢真罵主子,隻能咬咬牙憋回去。
最終,沒好氣地瞪了楓黎一眼。
反正偷偷瞪人已經被發現過了,瞪一次也是瞪,瞪兩次也是瞪。
總得讓他舒心些吧!
不然,别說傷口,就是氣也氣死個人了!
楓黎瞥見他的下颌骨微動,便知道這人又在暗地裡咬牙切齒了。
她低笑一聲:“陳公公這咬牙切齒的是想說什麼?”
“郡主誤會了,奴才隻是傷口有些疼。”
“是麼?”楓黎故意在他傷口上按了一下,“有什麼直說便是,本郡主赦你無罪。”
力氣不大,但還是疼得陳煥差點沒控制好表情。
他真想狠狠罵一句“混賬”。
隻是這話太重了,他不敢罵的這樣難聽,便咽了回去,隻罵道:
“郡主真是不識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