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令人難受的沉默,直到回到家覃周拆開她的紙箱才結束。
暴露在空氣中的潔白機身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嶄新得有些晃眼。
“你怎麼忽然買了除濕機?”滕雲階明知故問,語氣有些急促,像是急于從這份沉悶壓抑的氛圍裡尋得出口。
覃周微微垂眸,那兩顆小痣再次漏出來。長睫掩去眼中的複雜神色,須臾,她擡手随意捋了捋鬓邊的發絲,說:“買給你的。”
看着覃周一秒鐘八個小動作,說出的話卻依舊坦誠,滕雲階有些後悔答應留宿覃周家了,直覺告訴她,在今晚有什麼事會被改變。
“怕你起濕疹。”見滕雲階沒回話,覃周也不惱。
滕雲階将高領毛衣向下卷,露出了疤痕點點的一角後背,“已經起過了。“語氣裡透露出酸澀與無奈。
那段日子簡直不堪回首,滕雲階甚至懷疑是她大學過得太好的報應。
當年剛畢業,滕雲階沒想到自己能有那麼大志向去北漂,宋野也沒想到她爸忽然要死要活要複婚,一切都亂了套。
滕雲階的父母老來得女,堅信滕雲階出生就是為了享福,絕不同意女兒在得了心理疾病的狀态下離家北漂,還停掉卡威脅她回家。宋野則是人活一口氣,說窮死都不會花她爸一毛錢。
房子是住了一周青旅才臨時找到的,東西向,窗戶少的可憐,隻有太陽快落山時,那點餘晖才能艱難擠進來。
再加上是老破小,裝修不行,衛生間連幹濕分離都不是,每次沖完澡就往外絲絲冒着潮氣。
兩個大忙人想天天把被子拿出去晾,又因房子臨近主幹道,怕外面的灰塵不客氣地落滿被子。
到最後洗完的被子徹底晾不幹,潮乎乎地蓋在身上,沒幾天滕雲階就長了濕疹。
“宋野沒和我說過。”覃周再次皺起眉。
滕雲階嚴重懷疑她在覃周家再住幾宿,覃周就會長出川字紋。
“那陣創業就夠她忙活了,我怎麼可能再去給她添堵。”滕雲階滿不在乎的聳肩。
“那和我說。”周含章探身說道。她上身微微前傾,冷冽的面龐此刻多了幾分少見的急切,雙眸直直地盯着滕雲階,誓要把她的心思一眼看穿。
不容拒絕的口吻,讓滕雲階一時有些愣神。随後撇撇嘴,别過頭去。心想覃周什麼時候學的說話時湊近别人的壞毛病。
見滕雲階後仰,覃周擡手,用指尖勾住滕雲階衣角,輕輕扯了扯。
“你真就這麼反感我嗎?”覃周将臉埋進膝蓋裡,聲音沉悶地問。
“沒。” 滕雲階不假思索地立刻否認,語氣急切又笃定,頓了頓,又趕忙補充道,“就是…… 突然對你這麼好,我有點不太适應。”
覃周聞言緩緩擡起頭,黑黝黝的鎖邊美瞳像深邃的黑洞要把滕雲階吸進去。
兩個人相顧無言許久後,覃周感覺眼睛發酸,用力眨了眨眼。
“快去摘美瞳吧,眼睛都幹出淚了。”滕雲階說。
“别着急趕走我好嗎?“覃周揉了揉眼睛,歎了口氣,臉上滿是無奈。
但她心裡清楚沉默是今晚的康橋,但今天沉默,明天沉默,那就會一輩子都沉默。
滕雲階見自己剛剛好不容易找好的借口,就這麼被覃周輕易拆穿,心中有些懊惱。
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她突然擡起手,用力拍了下覃周的肩膀,惱怒道:“明知道我喜歡女生,你還三番五次逗我。我要是真追你,你又不樂意。”
“才不會。”覃周的表情更委屈了。
“怎麼,真不喜歡宋野了?”滕雲階語氣不屑,挑了挑眉。
聽見喜歡宋野,覃周 “騰” 地一下站起身來,急聲道:“就沒喜歡過她,宋野也知道我喜歡你。”
“那我說你喜歡她,她也幫你不解釋。”滕雲階說。
她曾在KTV包房門口撞見覃周說喜歡宋野,于是先入為主,之後覃周的每一次示好都被她誤會。
覃周來北京找兩人吃飯,滕雲階打趣說覃周還真是長情時,宋野也不解釋隻是看着她笑。
“别想宋野了,我喜歡你。”順勢将她的手擡起,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眸微垂,痣又漏了出來,發動狗狗眼攻擊。
滕雲階頓覺臉頰滾燙,像快要燒起來。被美女這般直白地表白,沖擊實在太大。她張了張嘴,卻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平心而論,覃周各方面都完美契合她的擇偶标準,但她沒有勇氣回應:“我...”不知道。剩下的字被覃周一把用手捂了回去。
“别着急回答我,我說我喜歡你的意思不是逼問你喜不喜歡我。我喜歡你,能一直等下去。一年,兩年,三年,都已經等到了。等到現在你願意放下過去的事,走出來,那我就要跟你說清楚,我喜歡你,我想追你。” 覃周說得情真意切,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
滕雲階沒再說話,隻是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慌亂,執着地想把自己的手從覃周的臉上抽回來。
“我想等你真正喜歡我的那天再答應我。”覃周從來沒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哪怕她在腦内打了上千次腹稿,真正說的時候還是會語無倫次。
今天實在太疲憊,無力感像潮水般襲來,剛躺下就将滕雲階卷入其中。
本以為能很快入睡,可覃周那句,“我喜歡你”像一根刺紮進她心裡,讓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思考自己的喜歡能否拿得出手。
她沒給覃周任何回應,其實那一刻,她心裡甚至湧起一股沖動,想要厲聲質問覃周,到底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喜歡。可話到嘴邊,滕雲階隻是默默把手抽了回來,輕聲說自己需要再想想。
但實際她就算絞盡腦汁,也難想出個所以然。畢竟要是真能想明白,就不會被十八歲的尹椮指責根本不懂如何去愛了。
她說在這段感情裡滕雲階不夠愛。
滕雲階是個慷慨的人,并非不願意給出她的愛。但“愛”的含義實在太過抽象,滕雲階隻能不恥下問對方,她給出什麼算是給出了更多的愛。
然而沒人給她解釋,都說滕雲階不會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