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動大洋彼岸的政治變動,也隻是另一國人們口中的談資。
祁冉冉對此事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滔滔不絕地向兩人講述馬丁·紐賽的橫空出世、他堪稱傳奇的流浪和皈依經曆和衆人津津樂道的他與約翰·彼得羅夫的關系。
許一艱難地從她那五光十色的描繪裡抽絲剝繭般理出清晰的故事線:這位馬丁因為異能者和普通人的沖突不幸成為了孤兒,一直在大街上流浪,直到“神選者”組織的人發現并救助了他。此後他進入了組織旗下的孤兒院學習生活,并且憑借自身的不懈努力考上了社區大學。在校期間他便立志參政,為異能者發聲,畢業後積極投身地方政壇,沒想到剛進入,他就被選為了州長。
這個帶有極度偶然色彩的努力故事令許一肅然起敬,他不禁在心裡将馬丁·紐賽描繪成一個高大爽朗、有着典型米國特征的年輕男人。
很久的後來他才發現,馬丁·紐賽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但當時他完全沒有想過去了解馬丁,或許是袁绯然輕描淡寫地回應了祁冉冉的興奮:“不重要。”她說。
“他們試圖通過這種方式争取異能者權利,改變政府和大衆對異能者的看法。”袁绯然淡淡評價道,“隻是他們的出現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湖水,激起漣漪之後隻會又複歸平靜。”
“一顆石子豈能填海?”袁绯然似乎在輕輕歎氣,“無論是他們,還是我們,面對的都是一條注定充滿争議的漫漫長路。”
她心情的沉悶壓抑了祁冉冉和許一,上午的事務所陷入了略為奇怪的沉重安靜的氣氛,大家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許一把自己浸沒在臨近年節暴增的單子中;祁冉冉依舊撲在彼岸的重磅新聞上,不斷刷新相關的視頻;袁绯然靠在蒙塵的透明玻璃上,身體和窗台隻有小小的接觸面積,卻奇迹般保持住了平衡,她在想。
約翰·彼得羅夫曾誇大其詞地對她訴說異能者的艱難處境:他們因競争作惡,他們因欲望犯下罪孽,他們因私心背叛神明。他們因而需要被拯救。袁绯然對此嗤之以鼻,她最基本的善惡觀和道德觀已然崩潰,混合成某種随心所欲的惡性膿液,而一個自诩“善良”的“救世者”卻對着皮膚上流過他人鮮血的惡徒說,她是上帝派來拯救人類的。
真可笑。她想。搞不好“蜘蛛”在那裡還是個聖人。
真可笑,她竟然在認真地想一個瘋子說的話,憤怒于命運的憊懶使得時代變化太漫長:創造新時代的路上,不知道這些“人”要流放多少鮮血,殺死多少靈魂,埋葬多少骸骨。
冬日陽光的淺薄溫度稍稍喚醒了她,袁绯然拿起手機,給越應知發了條消息:“早點脫身回國。”
越應知立刻回了一堆訴苦的話和可憐兮兮的表情包,袁绯然全部略過,看到他說六月回國,便将手機鎖屏扔回桌子上,任由自己放空。在聞不到幹燥塵雜空氣的室内,她看着一幕幕不知所謂的生活場景在陽光下閃爍。
新奇的政治話題結束于午飯。
祁冉冉吃飯前看到了“神選者”組織首領約翰·彼得羅夫的公開宣言,被他脆弱凜冽的美麗和純潔蠱惑的回歸呼喚震撼,黏在視頻中久久不能清醒。三人圍坐在會議桌前吃飯時,她還在感慨約翰雪光似的白金色頭發和如洗般的藍色眼睛是多麼漂亮。
“他有一種天使般的氣質。”祁冉冉說,“而且他那些話很感人,說話的方式又很誠懇。我想了想,如果我在米國,肯定會毫不猶豫加入‘神選者’。”
“我覺得,他應該是個精神系的異能者。”祁冉冉補充道。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袁绯然,對方正把一盒小炒黃牛肉推到靠近許一的位置。
“不是。”袁绯然下筷子夾菜,“他是個普通人。”
然後話題就這樣終結了。祁冉冉雖然好奇袁绯然怎麼知道他是個普通人的,但終究沒問出口。她後來持續關注事情走向許多天,一直沒有什麼猛料再爆出來,相關話題的讨論度逐漸冷卻,漸漸消失在大衆視野中。
與此同時,真正與這個國度普通人息息相關的事情正馬不停蹄的奔走。
丁程錦和秦良和剛乘飛機抵達遙遠群山之中的城市,就被趕來的軍用車輛接走。在基地換乘的直升飛将他們送到連綿不絕的蒼翠樹影中,接下來又是一段略微漫長的車程。秦良和數不清究竟是第幾次相思之情從心底浮現後,車子挺穩,負責開車的士兵對他們說:“到了。”
下車後,眼前是樹叢環繞的低矮平房,約莫兩三層的高度,外表像是木質建築,房頂上也種着綠植,細細密密的藤蔓順從的垂在牆邊,一簇簇淺淡的黃色花朵溫柔地墜在其間。
秦良和安靜地跟在師傅身後進入房間,裡面科技感十足,但略顯空曠,寥寥幾個持槍的安保和穿着工作服的接待人員。核對過信息之後,一位男士領着兩人進入更深處的空間。在一扇泛着銀光的金屬大門前,他對着儀器操作了一番,經曆了幾道快速的驗證程序之後,類似電梯上下擠壓空間的聲音響了起來。
“基地裡隻有貨梯,比較慢。”等了幾分鐘金屬門才緩緩打開,露出身後的簡潔的銀灰色空間,三人走進去時,男士歉疚地沖兩人笑了笑,“等會兒下去了還有幾道規定的驗證程序,由基地裡面的工作人員專人負責,兩位一會兒跟他們走就行。”
丁程錦和秦良和點頭表示理解。
轎廂裡沒有顯示屏,隻有幾個控制按鈕,此刻“-1”的标識正亮着,秦良和心不在焉的盯着圓圓的按鈕,腦中随機播放着記憶。他看見艾澤之坐在桌子後,嚴肅地交代丁程錦和自己盡快趕到異能者基地來見“徐菲妮”,一位連丁程錦也所知甚少的信息類異能者。下一幕卻跳轉西餐廳,自己正吹噓和大學舍友一起抓小偷的經曆,心虛地誇大了起到的作用,而對面的宮夜雪微微仰着頭,餐廳的燈光在她玻璃似的瞳孔上一點一點,亮晶晶的。
某種失落又苦澀的滋味他的眼周蔓延,可心髒卻不受控的吞噬大量膩死人的蜜液糖漿,悸動和憧憬的甜蜜感覺不受本人指使地湧到嘴角。秦良和猜,那時的自己一定臉紅了。因為對面的女孩抿嘴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如月,他便突然間卡了殼,将臉轉向一邊掩飾突如其來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