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朝曆代以來,謀害皇後妃嫔腹中胎兒的涉事者,後果都不會太好。謀害皇嗣,按律嚴重者賜死,若皇嗣無恙,輕則流放。
至于縛芊芊與倪洛泱二人,其下場如何,縛愉并不知曉,隻因帝王在談及如何處置時,她靠在帝王懷中熟睡過去了。
至于縛愉的二伯父進宮,向縛愉來替自己女兒求情,皆被帝王以皇後有孕免見外客的理由,派人将其阻攔了下來。
更闌人靜,坤甯宮的掐絲琺琅雙鶴香爐内燃着縷縷安神清香。
帝王半靠在金赤鳳檀木闊塌上,一手持着書卷,另一隻手掌被一雙女子的柔夷牢牢握住。
他偶爾垂眸看一眼身側酣睡的妻子,朱唇微翹,呼吸清淺,眉目間柔情難掩。
倏爾察覺到懷裡的人氣息漸促,抓着他的手一緊,懷中人眼眸掀起與他相對。
“怎麼了?囡囡可是做噩夢了?”他連忙擱置書卷,輕輕将她擁住,面露憂思,低聲詢問。
縛愉緩緩搖頭,隻一味盯着他,不言語。
見狀,君夙啟心中愈發擔憂焦灼,如今她懷着身子,情緒波動跨度大,恐她驚吓過度,流産損傷身體康健。
“囡囡,孤講一個故事與你聽,可好?”他貼在她耳畔,也不待她應允,自顧自道:“孤曾是王爺時,征戰彙旃,曾見流亡途中一孕婦,因路途艱險,胎兒失于腹中,大人也因失血過多氣絕,她的丈夫悲痛欲絕,一頭撞死在磐石上,随妻兒一并去了。”
後來,他命手下将他們一家人安葬了。
縛愉神色恍惚,但真真切切聽得他所講,也明白他話外之音,身子不由一僵。
“囡囡,萬事有孤在,心中若有什麼不暢快,可盡與孤講。悶在心底你會生病,我亦心絞千百倍。”
她的掌心被他的大掌包裹,暖意融融。目光落在他腕骨間的佛珠上,珠間六字箴言雕刻字迹分外眼熟,她一眼識出此物是她師父寂圓大師之物。
“孤未重生前,時常夢見一女子,後去古緣寺求問因果,寂圓大師隻道遵從本心,順應天命,一切自有定數。适逢不多時,即是你我大婚,這串檀珠是寂圓大師作新婚之物相贈。”他似猜出她疑惑,解釋着給她聽。
縛愉同樣憶起師父與她說過相似之話。
心念不過一瞬間。
原來冥冥之中定有定數。
之前她掙紮在前世痛苦的回憶中,不願同他糾纏不清。後曆經諸多,她放下前世芥蒂,坦然接受他,方才她做了一夢,夢裡她以旁觀者身份走馬觀花另一個自己的一生。
另一個自己與前世記憶中自己境遇頗為相似,唯有細微不同,那便是夢裡的自己同君夙啟口中所言,死于一場大火中。
她看着火舌将夢中自己蠶食吞噬,亦見到一身甲胄的君夙啟盯着火海,眸子猩紅,掙紮着要去救她。
衆人合力阻擋他沖進火海,最後被一記劈暈時,她的靈魂清清楚楚地瞧見他眼角劃下一行清淚。
到後來她的靈魂亦見他抱住自己焦幹的屍體,不願相信她已去,翻閱醫籍召來仵作,問驗屍之法。君夙啟親自驗屍,證實确是縛愉無疑,男子悲恸欲絕,頓生滿頭白發。
觀他大怒,下令分屍迫害她的元兇,替其報仇雪恨。
看着他追谥自己為後,殡于内殿,後修建三年的後陵竣工,才肯将她的棺椁出宮下葬。
見他行屍走肉地活着,後宮無妃嫔,亦無子女,隻過一宗室之子立為太子。
目睹他嘔心瀝血,精于霸業鴻祚,成為一代賢君,南暹國海晏河清,由此步入盛世。
後帝王最終辛勞過度,又或是“情深不壽”,一代明君于縛愉離世後十年,崩于重華殿。依先帝言,帝後二人同茔同穴,合葬黎陵。
縛愉緩緩擡眸凝視着他,原來她的前世記憶有誤,從前對他殺過自己,耿耿于懷已久,後來她放下前世不虞之事,接納他,又憶起前世他并未殺自己,反而替她報仇。
她眼眶漸紅,“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有他們的一生。
“夢裡我似乎看到了你我一生。似乎是你我前世。我葬身于火海,你孤獨終老。”
上一世他們都不得善終。
“璟頤,此生惟願與君共度千秋歲。”
替她撫去眼角的淚珠,動情地在她額角落下一吻。“囡囡,以往種種皆已逝,從此情深似海永不悔, 恩愛兩不相疑。”
這一世他們終将圓滿,萬喜萬般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