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
之後賀樞不再多問。
臨近子時初,江望榆主動拿起簿冊,說:“還有不到半刻鐘,劉靈台他們就要來了。”
“好。”
待到劉益等人前來,江望榆将右手藏在衣袖裡,單手遞簿冊給對方。
劉益挑起眉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江靈台……”
她壓根不聽,确定交接完畢,迅速離開觀星台,穿過月亮門,放緩腳步,走向角院。
隔着一丈多的距離,江望榆看見站在院門前的身影,不由加快腳步上前,疑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給你。”賀樞朝她伸手,掌心躺着一個方正的小盒子,“藥膏,治療擦傷。”
她一愣,下意識擺手拒絕:“不用,我有藥膏。”
“從太醫院裡拿的藥膏。”賀樞補充道,“藥效很好,你不用再給錢。”
江望榆側身避開,“我不能收。”
“為什麼?”
兩人一直杵在外面太惹眼,又見他站在原地不動,她隻好推開院門,從屋裡搬出兩張矮凳,放在屋檐下。
“元極。”她另起話題,“先前你說有事找我幫忙,是什麼事情?現在可以說嗎?”
“不急。”賀樞頓了頓,“我還沒有想好。”
江望榆“哦”了一聲,瞥見他的手裡的藥盒,琢磨另外找一個話題或者委婉勸他回去時,又聽到他說:“給你。”
他固執地伸着手。
僵持片刻,她認命地接過盒子,低頭摸出荷包,問:“多少錢?”
“五十文。”
她數了整整齊齊的五十枚銅錢,再拿細繩串成一串,交到他的手裡,臉上浮現一點輕松的笑容。
賀樞掂了下銅錢串,問:“你不喜歡欠人情?”
“是。”江望榆歎道,“欠人情是最麻煩的事情了。”
她坐下,單手撐着下巴,眼角餘光瞥見他的坐姿,暗暗挺直腰背,學着他,略微撐開雙腿。
“元極。”她直視他的眼睛,“你為什麼要送藥膏給我?”
無功不受祿。
身懷秘密,江望榆不敢有絲毫松懈,若非當初托他幫忙找藥材,也不會與他有這麼多的接觸。
聽到對方說不喜歡欠人情時,賀樞便預料會有此一問,笑着回答:“江靈台為人和善,當值的時候,對我頗為照顧,理應報答人情。”
江望榆呆了一會兒,讷讷自言:“我覺得我好像沒有幫過你什麼……”
反倒是他幫了自己不少忙。
“你今日去韋府,”賀樞挑起新的話題,“都見到什麼人了?”
“是昨天。”她糾正,“大部分都是朝廷官員……”
江望榆數了幾位認識的官員,“對了,好像還有司禮監的掌印。”
賀樞不動聲色,繼續問:“你跟他說上話了?”
“當然沒有,就是因為曹掌印……”
她猛地停住,硬生生地将話吞回腹中。
“他怎麼了?”賀樞語氣溫和,“他今日在韋府,除了送禮,還做了什麼?”
江望榆連連搖頭,琢磨了下他話裡的稱呼,“元極,你是由司禮監舉薦進入欽天監的,這樣私下裡談論上司……不好。”
天子所居的萬壽宮與觀星台隻隔着一條宮道,角院雖偏僻,也不可大意。
“無妨,我信你。”賀樞輕聲道,“你不會将這些話到處亂說。”
江望榆一怔,捏緊手裡的藥盒,“我想知道,你打聽這些做什麼?”
剛問完,她立即找補:“我就随便問問,你不回答也行。”
賀樞想起錦衣衛昨日傍晚時分送來的奏章,說:“好奇而已,他……曹掌印執管司禮監,還是需要關心一下上司。”
昨天在場的人很多,也不是什麼秘密,江望榆思考片刻,客觀地講述經過,末了,她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賀樞迅速在腦海裡過了一遍自己的言行,确認應該沒有不妥之處,溫和笑笑:“你說。”
“韋閣老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地辦壽宴?”
她是真的想不大明白原因,又見到這麼多官員去送禮,聲勢浩大,縱使再不懂宦海糾葛,也隐約察覺到背後似乎暗流湧動。
“因為他六十歲大壽沒有辦宴席宴,所以這次要大辦,讓衆多官員送禮……”賀樞神情平和,聲音卻缥缥缈缈,“想借此告訴聖上,他還是内閣首輔……”
還是那個掌控朝堂上下的内閣首輔,大權在握,無人可以撼動他的地位。
“那我是不是……”江望榆聽得心尖一顫,眉眼皺成一團,“不應該送禮?”
“不礙事,聖上不會怪你。”
“真的?”
賀樞鄭重點頭,見對方還苦着一張臉,畢竟是自己勸說送禮,又寬慰幾句,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江望榆跟着起身,送他離開角院,仔細琢磨一遍他說的話,心裡安定不少,回屋睡覺。
天亮後,江望榆離開西苑,走出宮門不遠,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回頭一看,竟然是兩個半時辰前才見過的人。
“江靈台。”賀樞緩步上前,笑容依舊清淺溫和,“不知你今日是否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