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懸于天,光芒稍顯黯淡,天空隐約透出一絲魚肚白。
返還途中,沈褚藍打破良久的沉默,突然問,“你有一個哥哥嗎?”
“嗯,他叫溫墨萬,是個很無趣的傻叉。”梨珈随行在側,不情願的開口,“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一個不順他的心意鎖鍊就會飛過來,抽人如鞭屍。”她咬了咬牙,“想打架就打麼,都不招呼一聲就開打這叫偷襲!”
聽這口吻……賊像常年飽受壓迫的少女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那親人不會擔心你嗎?“沈褚藍接着問。
“死光了。“梨珈說得輕描淡寫,帽檐下的臉看不出悲喜。
沈褚藍恍然大悟,歎氣,“所以,你才在那個鬼地方睡了三個多月啊,兄妹之間小打小鬧很正常的,而且過了三個月了,現在氣肯定都消了,說不定,你哥在四處找你呢。”
這個時候,沈褚藍還不曉得她口中所謂“小打小鬧”意味着什麼,不然就不是歎氣那麼簡單,而是跪求這倆兄妹别在地底下發癫。
梨珈和溫墨萬打起架來,會被衆多鬼魂奉為冥界一等一大善事,因為被拘回的魂魄會趁亂重新逃亡人界,重獲自由。
到時候遭殃的大多是中了惡靈耳語追緝令的人,惡靈在耳邊的低語不會少,隻會多。
“切。”梨珈絲毫不在意的說,“我早就跟我那個煞筆哥哥斷絕血緣關系了好不好,隻不過本大師雲遊四海,碰巧在這一帶遇見邪祟作怪,本着職業操守想斬妖除魔一下而已啦。”她攬過她的肩笑呵呵,“雖然沒有抓到那隻厲鬼……但是感謝命運,讓你我相遇!”
“我都說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師父了。”沈褚藍不鹹不淡的說,心知甩掉她還是有些困難。
“别想逃,你跟前世長得一模一樣,不一樣也沒關系,就算變成骨灰我都認得出你的啦。”梨珈快步跟上去,“姐姐,你跟以前一樣,我一叫師父你會不開心。”
“為什麼?”沈褚藍忍不住問。
“因為你以前總說……你不配當我的師父,老實講,還真不是一般的廢诶。”梨珈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
“這麼廢竟然還能做你的師父……我以前是什麼樣子的?“沈褚藍好奇。
“你叫我小七,我總是黏着你,我們形影不離,你驅鬼的時候總會帶上我,然後念誦好幾遍辟邪咒護體再去驅鬼,哎呀但基本沒什麼鳥用啦。“梨珈如數家珍,擡起頭端詳了她一番,面帶不解,“奇怪,你以前還會笑,現在怎麼跟面癱了似的,真不知道孟婆湯裡又摻了什麼添加劑。”
“怎麼樣?”沈褚藍轉身,當即向她露出一個笑。
誰說她不會笑,而且現在脾氣也很好,好到就算有一打鬼魂過來在耳邊說悄悄話,她都能挨個兒洗耳恭聽完送走......帶上那種快要僵硬扭曲了的笑容。
梨珈咽了咽口水,有點不習慣,由衷的說,“……姐姐,你還是面癱回去算了。”
沈褚藍視線不自覺落至梨珈手腕上的紅繩上,她對以前的一切完全沒有印象,隻對那個永遠醒不來的夢魇記得刻骨銘心。
“既然說到前世了,那何不猜猜我是怎麼死的?”她語氣平淡的繼續說下去。
“嗯?”梨珈眨了眨眼,神情疑惑,為什麼突然要問到這個。
“你都說前世一直跟我形影不離,我死時就沒有在我的身邊嗎?“沈褚藍問。
“死?……這種事情我很久都沒有想過了。”梨珈低頭冥思苦想了一番,有些為難。
也對,是因為已經很久沒有死過了吧,能夠将死亡徹底遺忘的總是那些無法死去的人。
而她将會在夢魇中一遍遍悲慘的死去,在每次的驚醒中活過來。
“在前世,父母是被惡鬼虐殺而死的,我想當時自己應該也沒有逃過吧。”沈褚藍看着她的眼睛。
她永遠會記得爹娘被刺瞎雙眼,倒吊在懸梁上,惡鬼在他們身上開上數不清的洞,在黑暗中聽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殘忍的逼迫活人感受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
當然,這隻會是酷刑中的一種,在耗盡最後一滴血之前,她足足有一整日的時間來聽慘叫,直到嗓子喊破。她也永遠無法得知雙親是什麼時候真正斷氣的。
聽到這,梨珈的臉上都沒有驚駭之色,甚至神情自若。
沈褚藍繼續說下去,“可我隻能躲起來什麼都做不了,鈴铛聲發瘋似的響個不停。然後就聽到有一個聲音在發誓,它說,隻要爹娘投胎一次就虐殺他們一次,它叫他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永生永世都後悔活在這個世上。
我躲在一個水缸裡正聽着,擡眼就看見有一隻手戴着鈴铛,正慢慢推開頭頂的蓋子,到這夢就醒了,你說最後我有沒有被那隻惡鬼抓到?”
梨珈終于反應了過來,緊張的說,“這是招魂鈴,驅鬼師都會戴的!世間上驅鬼師千千萬萬,姐姐不能見一個就說這個是你的仇人吧!你從前待我那麼好,我不可能會害你!”她一臉恍然大悟,
“噢!我好像想起來了!你在那一次和我短暫分别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在人界找了你好久好久,問了好多孤魂,他們都說你死了,已經投胎了。我當時還埋怨你,你要去投胎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啊。”
“說了會怎樣?死人的話,還聽得到嗎?”
“聽,聽得到啊,我是驅鬼師。如果你知會我,我就一定能……能……“梨珈聲若蚊蠅,還是沒能繼續往下說。
“送我最後一程?”沈褚藍幽幽别過眼睛,快步向前去,“那應該不是在人界,隻能去冥府見面了,沒想到驅鬼師這麼神通廣大。”
“别走這麼快啊!”梨珈匆忙跟上前。
二人一前一後疾走了一段路,沈褚藍的腳步戛然停住,梨珈在後面由于慣性撞到了她的後腦勺,她揉了揉額頭,就見沈褚藍轉過臉湊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