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除存在……抹除存在……抹除……存……在。”
随着灌下去的迷魂湯越來越多,厲鬼的聲音逐漸開始失真。
而那傳說中的可以實現他人心願的生死紙,卻遲遲未在當下時空現身。
每被灌上一口,四周就會飄出更多大片顔色複雜的記憶雲霧,幾隻鬼卒很适時的開空囊一一收取。
梨珈此刻不想繼續坐以待斃下去,既然下定決心要把鬼火黑莓從厲鬼裡面“摳”出來,她一根筋的要沖上前,卻發現身上兩隻阿飄制成的繩帶束縛得越來越緊。
低聲暗命哭喪快點幫她解開,劍在鞘中漸漸蠢蠢欲動之時……
不料轉眼就對上了她哥溫墨萬陰恻恻的眼神。
“敢沒事找事揍不死你!”溫墨萬毫不客氣的對她說。
梨珈歪頭一問,裝不認識,“你誰呀?天黑了看不清,請不要随便對一個已經與你形同陌路的鬼惡言相向。”
溫墨萬嘴角劃過一抹冷笑,他會讓她記起來的。
繳魂鍊如龍蛇走從他身後飛出,還未來得及反應,瞬間就地躺下了一隻“蛹”。
梨珈恨不得把牙咬碎,第一百零四次和她哥斷絕關系了!斷,絕,關,系,
“你有什麼資格進行鬼身攻擊?!”
哈哈,他們其實每天都在斷絕關系,溫墨萬單方面宣布今天和好了,他别有深意的稱她為,“妹妹”。
“你找死!你有病吧?!”梨珈一聽那倆字,雞皮疙瘩起滿身,害怕又被他送進“小黑屋”去!
“剛才想幹什麼?”溫墨萬語氣冷冰冰的。
梨珈氣鼓鼓的看着他,半天快速憋出四字,“幹你屁事!”
夢胚胚此時上前告誡她,擅自偷竊别人的記憶可是犯法的。
“我沒有偷。”梨珈狡辯,“我聽到黑莓一直在哭,它是我的小寵物,我不想她消失!”
飄在半空的生死簿見狀,再次重重敲上她的腦袋,吩咐梨珈什麼都别幹了,别動,别說話,就站在原地當一具會喘氣的屍體。
……
很快,不遠處已經剝下了厲鬼所有的記憶,那一大口湯鍋中幾近滿溢随之晃蕩的迷魂湯藥,已經被厲鬼喝了個底朝天……
鍋旁懸挂着是一顆剝幹淨記憶的魂魄容器,幹淨到不能再幹淨,渾身顯現出一種晶瑩剔透的光。
鬼卒收好了鼓鼓的往生囊,開始整裝行隊返回冥府。
數幾十顆眼球果實同時抛往半空,飛速旋轉起來,衆鬼對着冥府的路引低聲念叨: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離别之際,夢胚胚走了過來,疑惑的看着飄在空中的生死簿,“咦?徐判官,為何不現真身?”
“壞了。”徐梓瑞懶洋洋道,但她想起那具被人戳成血窟窿的肉身就煩躁得要死。
“那記得讓小鬼拿回皮肉司。”夢胚胚說完便轉身要走……
可還沒走出幾步,腳步又頓住,孟婆回頭往湯鍋處瞭望而上……隐隐發覺不對。
在鬼卒念誦“回家咒語”聲的掩蓋下,不僅是她,是在場的所有鬼,都聞見那口魂魄容器所說出的吓煞衆鬼的話,依然是原封不動的:
“抹除存在。”
繳魂鍊懸吊起這枚魂魄,渾身流淌一色淡淡晶瑩的光彩,不斷變幻各色形态,繼而又不斷消弭……不一會兒,就變幻出一團欲滅不滅的削長人形。
這半透晶體樣的東西正試圖掙脫繁複粗重的黑鏽鎖鍊從上空躍下,竟仍不忘想着要抹除自身的存在。
魂魄意識錯亂,垂首無力,就像剛吊死在那口巨大的迷魂湯鍋邊,随着缭繞煙霧搖掙紮起舞,牙牙學語般吐字艱難,模糊不清,但衆鬼都不免驚恐的聽出了其中話語的含義。
此抹除非彼抹除。
辰小草這次向生死紙許下的心願,并非單單隻抹除魂魄所攜帶的囊息就可以了,如果隻是這樣,對于冥府來說有損失,可并不大。
而她已經真正理解了抹除存在的含義,若要真的做到不留痕迹的消失在世上,那就隻有碎魂,碎掉魂殼,碎去因果輪回。
為什麼魂魄憑空會産生這樣的想法?是厲鬼中的那部分記憶作祟呢?
隻要喝下了孟婆湯,剝幹淨了記憶,靈魂壓根就不會想着去行了斷一事了,它什麼都不會去想。
“湯錯了。”溫墨萬一隻眼中燃放着幽藍色冥火将他的面龐那道疤映襯得可畏可怖。
“怎麼會呢。”夢胚胚也很疑惑。
“湯沒喂夠。”溫墨萬又說。
夢胚胚歎氣,“怎麼會呢……”
剝離記憶後的魂體,無耳無鼻無喙無相,一具空空如也的容器,怎麼還會說人話?
但凡被掏空記憶,魂魄容器隻會徹底陷入一片死寂。
可望着上空,這枚魂魄卻一反常态的在上空遊來蕩去,掙紮不休。
“想必,是有什麼東西摻合進來了。”夢胚胚輕輕用手掩飾嘴角流露的一抹笑意。
衆鬼順着她的目光望上去。
一時間,也都看到了從魂魄額間鑽出的一隙金光。
這張神出鬼沒的生死紙,終于第一次出現在當下時空裡。
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它将要想方設法的去完成當初許下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