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死紙不斷的将世界從僵世的道路上往回拉，往回拉的力道以加速度的方式加強，終有一天，會像一個隻為玩耍的懵懂孩童，沒控制好力道，那猛一拉，迅速将世界從僵世拉回，回落到底點的盛世，又迅速逆時針往亂世的道路沖刺，一直沖到圓的頂點，就那麼“嘎嘣”一下，直接反方向到達亂世的極點……

亂世的極點也就是僵世的極點，生死紙有一定的概率會弄巧成拙。

“如果世界出現了極點現象，會發什麼？”沈褚藍問。

“孟婆湯失效，人界、冥界一起亂，簡直就是地獄中的地獄。”豔春婵說着雙手捂臉頰，佯裝吃驚，不願繼續談下去，原冥府就是這樣倒掉的，她不願想象那樣的情況會發生。

沈褚藍想，如果孟婆湯失效，那麼就無法剝清囊了，冥火會衰微，而且生靈也無法進行輪轉，大批鬼魂聚集在冥界、人界，遊蕩輾轉，無法忘卻也就等于這個世界沒有了記憶參差……是極有可能世界大亂的。

“孟婆湯到底是什麼呢？”她問。

豔春婵告訴她，那湯是藥也是毒，而她之所以透露這些，或許是想着石頭能夠真的擺脫輪回，免遭孟婆湯侵蝕，重回她的身邊。

從始至終，隻有冥界的生靈可以免遭孟婆湯的侵蝕，比如鬼火，但鬼火儲存記憶的容器碎片太小，記不了很多東西。

那麼這群具有冥府籍貫的鬼，是完全可以控制體内的記憶感知的，他們可以在體内自行翻找記憶碎片，想記住什麼就記住什麼，想回憶什麼都能回憶起來，并且，記住的内容永遠不會忘記，除非外力因素，記憶碎片永遠不會丢失。

這個很像人界的一個病症，超憶症。區别在于，超憶症病人無法控制自身的記憶行為，鬼差卻可以，鬼差可以有選擇性的将世界的細節内容都記住。

而處于輪回之中的生靈，尤其是人類這些高級别魂魄容器，因為被孟婆湯長年累月的侵蝕，記憶力強弱皆均不等，這有一定的原因在于，喝下的孟婆湯的碗數。

如果在人界，看到一個人的記憶裡出奇的好，過目不忘的神童，可能是因為他喝的孟婆湯量少，另外也極有可能前世是一隻鬼差，經受不住如今的失業潮，被放到人界來輪回，這一世剛好是他的第一世。

如果在人界，還看到一個天生智力障礙的人，會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冥府為了提高囊息濃度，将魂魄容器分為了很多份，不慎分得太稀碎，從而産生了特殊人群。第二種，該生靈曆經了太多太多的輪回，孟婆湯的殘垢在魂魄容器之中累積了一定厚度。這個時候，他下一世必須要去魂理司去清理掉一些。

那群鬼差其實都心知肚明的，孟婆湯是藥也是毒，副作用就是健忘，越喝越傻，越喝越殘。喝得越多留在體内的湯的毒素也會累積，鬼差出現健忘，也會摧殘到體内的感知存續機制。

盡管鬼差有時候還會喝一丁點的湯，都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孟婆湯喝得越多，忘性就越大，鬼差就會越有一種剔骨割肉般的痛。

畢竟鬼差就是為了延續自身記憶而存在的生靈。記憶就是命，就是鬼差本身。

……

之後為了照看沈褚藍，豔春婵以及她的随行武判官果真住下了，似乎這隻閻王鬼也挺樂在其中，來到人界純粹是來體驗别樣的生活。

豔春婵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她的外表以及行為舉止完全就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把家裡收拾得更加亂七八糟的，她還喜歡和梨珈搶着用廚房，兩隻鬼都半斤八兩，根本不會做飯啊，廚房裡能開一天的火吸半天的煤氣，做出來的一日三餐都難以下咽，加之每日放學回來的黑莓在身邊叽叽喳喳吵個不聽。

家裡完全被鬼魂整得雞飛狗跳，沈褚藍感覺已經不是鬼在照顧她了，是她在伺候這群上來過家家的祖宗。

這幾日，沈褚藍向學校請假，其中一隻腳踝被周柯輝拿石頭砸傷，骨節錯位，重新正骨後，又稍稍養傷養了幾日，已經可以落地行走了，隻是跑着還有些吃力。

沈褚藍一直在不斷回想那次在那幢高樓樓頂上的光景，控制不住的回想，她還沒有搞清楚，難道那回真的是惡鬼制造的意象？但是意象之中，為什麼她可以察覺不到自身的腿傷。

她問過阿飄，問過耳邊的鬼蛇，阿飄說不知道，鬼蛇嘲諷她别想有的沒的，趕緊殺掉周柯輝，這塊姜丹丹的記憶碎片顯然不想在她耳朵裡待下去了。

如果那次眼見的不是意象，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個可能。

另一個她又跑出來了，也就是潛意識裡的第二人格不慎顯露了出來。那回沈褚藍被生死紙下咒，是短暫在夢中遇到過，和這種感覺有點相像。

一般來說，每隻生靈的意識之中都埋藏着第二人格，第二人格隸屬魂魄容器，容器不碎則不滅，可以說已經成為某種恒定不滅的存在。

第二人格屬于鑄造自身命運的一部分，生靈會無意識的去成就自身的那條被判官寫就的命運線，其實自身的命運正在被自身預示着，隻是生靈從來不察覺，生靈會自發忽視有價值的細節。在主人格看來，生靈隻是憑着本能受着命運的牽引。

第二人格多将命運的預言訴于夢境，沈褚藍那次是在夢遊，或許應該說她難得醒來了一次，當潛意識裡的自我占據主體，那麼主人格外顯的記憶反而會被壓回意識湖底，這樣她就可以短暫忘記腿傷記憶，隻要壓得夠死，她就可以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