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嘈雜之聲已經平息下去，周圍的惡靈大多也已經不見了。

可現在反而冒出了一張生死紙，一直纏着她不放。

生死紙稱誤會，他不是有意找上門來的，而是有什麼喚醒了他。

既然心中出現了強烈的渴望，所以才要許願不是嗎。

沈褚藍問，他到底是個什麼。

生死紙說，一種不死不滅的世界本源。

想想為什麼在這個世上，生靈死後唯一去處隻是冥界，死了也不得安息，還要被鬼差瘋狂地提高靈魂之中的囊息濃度，一遍又一遍投喂給幽冥火湖。

大概世界的本源就是某種類似苦痛的東西，或者說，是不是在遙遠的從前，創世的原始生靈懷抱着苦痛造就了世間。

以苦痛為驅動世界得以發展壯大，也因苦痛的存在，這個世界需要仇恨怨念還有殘殺。

尤其是仇恨，一旦問世，會在世上成為至高至濃的囊息，生靈将永遠忘不了它。

生靈不會去徹底終結仇恨，就像沒有孟婆湯的洗禮就學不會遺忘，他們讨厭遺忘，所以生靈注定會在仇恨滅亡之前先行死去，繼續在仇恨裡重生。

那麼多仇恨的雙眼互相凝望，各自手持着刀在茫茫的暗之中做着永無止境的噩夢。

那把刀企圖去砸向落實之處，但它不會砸向虛空，砸向根源之物，更不會砸向那張生死紙。

梨珈一聽，随即拔出劍一頓猛砍。

生死紙邊走邊閃躲，動作愈發靈活和娴熟。

他說這些東西必須與世界一道不死不滅，從而也有了生死紙，這一張生死紙因本源而生，為保這個世界不寂滅。所以客觀來講生死紙是個壞蛋，主觀來講也很偉大。

黎迦最後重重給了他一劍，有些累了，叉腰，“真不要臉，如果是這樣，那就是這個世界的本源出錯了。為什麼不換一個？”

“很久以前，有隻生靈也這樣想的。”生死紙說。

“後來呢？”

“沒成功。”

“是根本做不到的事吧。”沈褚藍回。

生死紙一聽，追上前緊接道，“此話怎講？能寫上生死紙的心願一定會實現，盡管不是心想事成一蹴而就的事，隻要真心許願，總有一天會顯化出來的。”

沈褚藍以為他是想讓她度化生靈向善，想了想，我覺得還是碎魂比較來得快。

“和鬼在一起待太久了，果然越來越像了。”生死紙說。

沈褚藍告訴他，她隻會碎去那些鑽進耳朵裡的鬼，那些送上門來找死讨要委托的鬼。

生死紙直言，“不，到最後你會無法控制自己。”

冥界規定，鬼差絕不可以碎魂，一旦碎了一次，就有二次，三次以及無數次。

不然，他們為何不将那些不聽話的鬼差全部碎去，反而是投入輪轉折磨他們呢？

因為碎魂一旦開了先例，就停不下來了。可想而知就算不進入末日亂世，到時候也會發生什麼。

也正因為碎魂，更會加速進入末日亂世的進程。

不過生死紙還有點好奇，問她為什麼要開始碎去那麼多的靈魂容器。

“不知道，可能這樣才能清醒一點，那聲音……”沈褚藍欲言又止，也說不清楚。

一旁梨珈忙說，“姐姐肯定是覺得魂碎的聲音很好聽嘛，聽着很很解壓，碎一隻沒太聽清，就想再碎一隻聽聽看，就一直碎一直碎，不知不覺已經碎了那麼多啦。”

生死紙呵呵，“鬼差隻會覺得心慌吧。”

如果鬼差不及時阻止的話，照這樣下去，終有一日所有靈魂都會被打碎。當然，隻要世界不寂滅，生死紙也無所謂。

等生靈都絕迹了，養魂池那仍會繼續産出新的靈魂的，不過在此之前有漫長的光陰需要等待。

那時這個世界隻剩下了死物，想必會寂靜到乏味吧。

生死紙轉而說，“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沈褚藍不答，她想就算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她其實能有很多種方式去阻止它的發生，可她沒有，應該是不能。

她看向這具屍體，不知道現在這世上，還有哪隻生靈的身上沒有沾染上生死紙的影子。

生死紙回答，有很多，隻是她不想看見而已。

沈褚藍說，這些生靈遲早有一天也會化成惡靈，都一樣。

生死紙愣了半秒，逐漸笑了起來，火光下這具屍體正扯動着臉上肌肉，已經有大片血滲出染紅了繃帶，

“如果想憑一己之力去掌控其它生靈的命運，決定生靈的毀滅與再生，你會和那群鬼差一樣毫無區别。”他說。

沈褚藍靜了幾秒，“人與鬼本就毫無區别。”

“因為心中足夠無情，招來的也會是同樣的無情之物的，鬼差不會放過你，會想方設法的把你抓回來，撕碎一次又一次。”生死紙說。

“你以為我也會放過那群鬼嗎？如果不去親手決定生死，生死就會被決定。”她邊走邊說，“隻要活着追緝令就永遠也擺脫不了，因為這不是一隻惡靈的詛咒，而是冥界下的重點監視的标記。”

過了一會兒，生死紙說，“好吧，我明白你想藏起來，是想先躲避鬼的眼睛。”

他告訴她，這個世界完全就是處于火光之中的，焰心在幽冥火湖，冥界屬于内焰。

而人界屬于外焰。也就是說，再黑的地方都參雜着幾絲火光，都在鬼差的可視範圍内。

“那隻棺材非常堅固，任何一隻靈魂進去之後，在外頭都打不開，這僅僅确保你不會被鬼差抓到，不代表不會被他們找到。”

生死紙話鋒一轉，“沈同學，想知道永遠不被鬼找到的辦法嗎?”

沈褚藍回頭看向身後的屍體，讓他說。

生死紙微微一笑，“許願。我知道你可以用燭陣碎掉世上一切魂魄，就是無法碎掉自身的。許願，我會幫你碎掉你的靈魂，抹除你本身的存在。”

一隻生靈分為肉靈囊，等她掙脫了肉身枷鎖，又打碎了靈魂這層枷鎖，裡面囊息也被冥火焚燒了，自我意識就會遁入混沌之中，鬼自然也尋不到她了。

“不可以！”梨珈一旁聽了很久，忍不住說，“别聽他妖言惑你！”

“他是想讓你毀滅自己啊姐姐，要是沒了你，我可怎麼辦！”梨珈氣鼓鼓，“等過了下一世，我還是要和你見面的啊。”

“我好像已經沒有下一世了。”沈褚藍後知後覺。

“那這一世就不許再死咯。”梨珈拍拍，轉眼又對生死紙厲聲道，“閉嘴吧你！”

此時，三位已經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沈褚藍在前舉着火把，直至看清眼前的最終目的地方。

她抵達這裡的時候，不禁愣神。

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路線紙，比對一番确認并沒有走錯。

面前仍是那一堆廢墟，坍圮的房屋在蕭瑟的風聲中無言地凝視着他們。

剛剛走了這麼久，兜兜轉轉竟還是回到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