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你的錯。清清,不要道歉。”
曲弛收拾好自己狼狽的模樣,在夏清清這裡獲得短暫的栖息後,又很快恢複了原來那樣成熟理智的形象。
他無比确定的說:“你不會毫無根據的問我那樣的問題。”
曲弛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一年一年的長大,比從前更加美麗,輕輕松松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眉眼間的肅清感也一年比一年更重。他不明白一個十八九歲的,正是最青春、最叛逆時候的男孩子,怎麼會安靜清冷成夏清清這樣。
更别說,剛剛還問了自己那樣的問題。
他心裡總覺得隐隐的有些不踏實。
曲弛暫時找不到會導緻夏清清這麼問的原因,就算問了,夏清清也不願意說出來。為了讓弟弟安心,他隻能用最鄭重、最嚴肅的語氣,對他說:“父親和母親沒有對我盡到做父母的責任,那是他們的錯;但你是沒錯的。”
生而被愛有什麼錯呢?曲弛想不出來夏清清有什麼不被愛的理由。
曲弛深呼吸了幾次,在夏清清面前,他不會有任何的僞裝和掩飾,坦然道:“是的,我接受不了父親和母親的家庭關系,我也厭惡他們。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我所需要做的,本來也不是當一個孝順的孩子,他們也隻是需要一個有能力的、優秀的繼承人,這就是我和他們的關系,僅此而已。”
“可是,我不會因此而遷怒到你身上,更不會因為這樣的念頭,就做出傷害你的事。”
“從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曲弛認真的看着夏清清,一字一句地說:“清清,你值得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喜歡和偏愛,永遠值得。”
夏清清擡起頭,正好與其對視。他久久的看着曲弛,試圖從那雙褐色的眼睛裡找出些端倪來,但找了很久之後,還是一無所獲。
那裡面明明白白的倒映着他的影子,除卻真誠之外,不摻雜其他任何一絲雜質。
這不是夢裡那個冷若冰霜的曲弛。
這樣的曲弛,是不可能、也不會對他說出那種話的,更加不可能傷害他。
他隻會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永遠都寵着、愛着夏清清。
确認了這一點後,夏清清對于曲弛僅剩的那一點心結也徹底解開。他不太想去管之後的事,隻要現在的大哥依舊喜歡着自己,那他就願意當做什麼都不會發生那樣,還像從前那般相處。
“那個問題……除了我自己的原因之外,我也想知道,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大哥會不會受委屈、會不會難過。”
夏清清說,“我是爸媽最愛的那個孩子,我做不到指責他們不對。可是我也不願意大哥一直都被忽視,不願意你會因為糟糕的家庭關系而感覺到痛苦。”
“大哥一點都不苦,相反,有清清在,大哥很幸福。”
“至少,你一直都沒有忽視過我。”
曲弛揉了揉他柔軟卷曲的頭發,微微一笑:“清清,能夠得到你的愛,大哥就已經很幸運了。”
“所以,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怕會傷到大哥,如果有什麼心事,你就直接跟大哥說,好不好?”
“就像今天這樣。”
雖然問題尖銳,讓他很難過,但這些跟打消夏清清心中的顧慮比起來,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曲弛忘不掉剛來花園時看到的那一幕。
少年獨自坐在秋千上,背影單薄清瘦,路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冷清寂寥得好像并不屬于這個世界,随時都會離自己而去一樣。
曲弛心思有着絕不輸夏清清的細膩,當這個念頭起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髒一陣陣的抽痛,就好像那樣的事真的會發生。
這麼好的夏清清,真的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嗎?
曲弛想都不敢想。
他也絕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大哥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夏清清勾出一個淺淺的笑,輕輕地點着頭。
他們在花園裡又聊了很久,沒有那些沉重的話題,就隻是簡單的閑聊。夏清清坐在秋千上,晚風将他的影子吹得蕩來蕩去,而曲弛就坐在一邊的木椅上,攤開手,将他的影子攏在手心裡,然後對夏清清說,“我接到你了。”
他打開掌心,又合攏,影子時隐時現,仿佛将夏清清捧在了手心裡。
月上新梢的時候,夏清清困了,濃而密的長睫緩慢的眨着,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很多,幾個字幾個字連在一起,組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他時不時點一下腦袋,像隻卷毛的小貓蹲坐在秋千上打瞌睡。
曲弛止住話頭,起身掖緊了夏清清身上披着的大衣,動作很輕的将他從秋千上背下來,像小時候出去玩累了那樣,背着他穿過繁密的花園,照着銀霜似的月光回家。
他們走過長長的小路,路徑兩旁是花團錦簇的無盡夏,小時候的兩個身影和現在的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曲弛已經長大了,但夏清清依舊是他的小孩兒。
從前是,現在是,以後是,永遠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