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盔與前排的木桌相撞,磕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個高腿長的黑衣少年冷着臉,轉過身,三兩步就跨出了好幾米,眼看着就要走到連廊拐角的樓梯處,卻忽然急刹車,堪堪停住。
——一隻纖細而白皙的手扯住了他黑色皮衣的下擺。力道不大,連指尖都還在輕輕地發着顫。
喻逐雲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壓下眼底的情緒,慢慢地擰過頭,視線順着那隻手往上。
南晴巴掌大的小臉有些蒼白,黑發有些淩亂地貼在微微汗濕的額頭上,胸膛正在劇烈起伏,連咬出齒痕的粉色唇瓣都張開了,大口大口地吸着氣,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還牢牢地盯着他。
他的聲音在發抖,聽起來幾乎有些可憐。
“你…你等我……等我一下……”
喻逐雲的手不知何時攥緊,眉頭也無知無覺地皺了起來。
今天沒有太陽,厚重的雲層籠罩在頭頂,樓道内的光線很暗,時不時還竄過一陣帶着寒意的晨風。
從一班到這兒最多三十米,怎麼有人弱到跑這麼一點距離就能累成這樣?
“我吃不了那麼多,能不能,隻吃一個?”
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呼吸,南晴撐着自己的大腿勉力站直了身體。打開袋子,原本好端端的雞蛋煎餅和灌餅已經因為颠簸而微微攤開,醬汁與凝固的蛋液糅在一塊。肉包子有些油又有些葷,隻有三明治是單獨包裝的。
三明治他沒吃過,不知道會不會過敏……但隻要把雞蛋拿掉,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他小心翼翼地仰頭看向喻逐雲:“可以嗎?”
喻逐雲徹底轉過身,站在下面兩級的台階上,單支着腿,與南晴平視:“……可以。”
南晴松了口氣,乖乖巧巧地站在他跟前,一點點地撕開三明治的包裝。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像小動物,雙手拿着食物,低着腦袋,一口一口吃得極其專注。像是因為太害怕喻逐雲把這個機會收回,所以強迫自己吃得快了些。
兩個腮幫子被塞得滿滿的,白皙柔嫩的臉頰微微鼓出來,看起來更加……軟萌。
喻逐雲一直都盯着他看。
發現他會因為自己的目光而更加賣力地嚼,卻因為咽不下去而皺起眉頭、神色苦惱時,喻逐雲忽然伸出手,替他拎着剩下的那些早餐,扯起了唇角:
“你到底是人還是貓?農村裡的貓都不會像你吃得這麼少。”
南晴險些被嗆着,看着自己手心剩的半個三明治無法反駁,有點羞愧地紅了耳朵。
尤其是喻逐雲還看到了被他挑出來的雞蛋,又說:“你這樣的到那邊,連搶食都搶不過它們,得餓死。”
鄉下養貓和狗都沒什麼特意買糧的習慣,畢竟于他們大部分人而言,貓狗不是寵物,隻是畜生。如果不能為家裡保衛糧倉或是看家護院,那就隻有挨揍扒皮的份。
人吃剩什麼,它們就吃什麼。
一家人把魚肉和魚湯都吃喝幹淨,餘下來的殘渣,就是貓的口糧。
家裡最寶貝的掌上明珠小男孩吃剩下來的雞大腿骨頭,還剩那麼一絲肉,就能當成給狗的獎勵。
它們很餓。
所以一旦能吃到東西,就會神經性貪食,一定要将自己吃飽,吃撐。
這是長年累月吃不飽的病。
喻逐雲唇邊的笑意漸漸淡了,忽然垂下了眸。
南晴緊趕慢趕地将剩下的三明治吞了下去,攥着包裝袋,輕輕地扯了扯喻逐雲的袖口。因為急着說話,所以聲音都還是含糊不清的:“我次完啦。”
他看向喻逐雲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周圍暗色的環境裡,像是落了一地璀璨奪目的小星星:“你剛剛說的,還算話嗎?”
喻逐雲有點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
他的語氣平直淡漠:“嗯。”
南晴終于松了口氣。
他知道,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隻要是喻逐雲開口答應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那你再等我一下呀!”
既然他們現在已經認識了,那再給出這樣東西,似乎也不會顯得很突兀。
南晴折回去的時候,班裡的人已經來得七七八八了,姜泰德正在最後一排指揮着值日生打掃衛生,沒有注意到他打開了自己座位旁邊的窗戶。
周岸康一邊給他遞書包一邊憂心忡忡地皺起眉,即使壓低了聲音,依然能聽得出驚訝:
“我剛剛聽說那個喻逐雲在我們班門口,你是不是哪裡惹到他了?你可千萬小心一點,那些傳聞都說他……诶?你脖子這兒是怎麼了?怎麼有點紅啊?”
大概是這條圍脖太舊了,起的毛球有些紮人吧。南晴沒怎麼在意,打開書包抽出了一張字迹工整、密密麻麻的A4紙:
“喻逐雲不是壞人。”
他的表情很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
周岸康眼睜睜地看着他走遠,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