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玻璃碴反射着頭頂水晶燈閃爍的光芒,像鹽一樣,苦澀紮人地躺在手心。
半晌,喻逐雲收起了那個微嘲的笑容。他緩緩地攥緊拳,掌心傳來一陣撕裂細密的疼痛,血水混雜着玻璃纖維緩緩流淌,從骨節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手機屏幕上。
周圍終于傳來了一陣窸窣的竊竊私語。
“到底是什麼情況?從剛剛開始等到現在了,還吃不吃飯,我都要餓死了。”
“噓!小聲點。這不是人還沒齊嗎?”
“你确定那人還會來?都這個點了,妥妥的放鴿子了吧?”
“……你們他媽的能不能少說兩句?”
陳明瑞咬牙怒斥了他們一句,又忍不住擡頭看向喻逐雲。少年的脾氣不好,就連他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哪一句不小心觸了黴頭:
“哥。那個,要不我喊服務生過來,幫你的手先處理一下。一直在流血呢,看起來有點嚴重。”
喻逐雲未置一詞。
陳明瑞心中歎氣,自作主張地上前,硬着頭皮地拿了幾張濕紙巾遞到他手邊。見手機上也沾了血就順勢擦了擦。
這一擦,視線卻猛地一顫,身體也頓在原地。
卧槽。讓喻逐雲在這兒等了這麼久的,竟然是那位年級第一。
真他.媽膽大。他難道就沒想過耍完喻哥的後果?
“陳明瑞。”
忽然,喻逐雲掀起眼皮,将皮夾裡的銀行卡抽出來。抛到了半空中。
陳明瑞趕忙接過還沾着血的卡片,知道這是喻逐雲請客的意思,可心中還是忍不住惴惴:“哥,你要回去嗎?”不會是要去找年級第一的麻煩吧?
喻逐雲随意地嗯了一聲,他神色冷淡地戴上鴨舌帽,全程沒事人一樣準備下樓騎車,那隻鮮血淋漓的手仿佛不會痛。
“哥!你等等我送你!”
陳明瑞咬咬牙,将買單的事情托付給了自己的堂弟,抓起車鑰匙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二人很快就來到了南憶灣的停車場:“就算你真的不想處理手上的傷口,也不能帶着這一手的玻璃碴子騎機車吧!”
喻逐雲的腳步終于停下了,側頭看向陳明瑞,突然道:“給我支煙。”
陳明瑞立刻将口袋裡的一包煙和打火機一起給了喻逐雲。
他知道喻逐雲的煙瘾并不大,偶爾才會抽兩根,所以心裡的不安感更重了。
上了車,他更是猶豫了好一會才問了喻逐雲的目的地。
喻逐雲沒說話,單手點了根煙。
冷漠而幽深的黑瞳望着前方不遠處,高挺的鼻梁微微側着,連帶着鋒利的下颌也隐沒在衣領的陰影裡。
淡淡的白霧在狹小的空間内氤氲。
陳明瑞以為他沒聽見,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哥,你準備去哪……”
餘光中,喻逐雲用滿是鮮血的那隻手打開了相冊。
手指輕點,删除了相冊裡唯一的一張照片。
“手機給我。”喻逐雲忽然開口。
他接過陳明瑞交來的手機,打開了通訊錄,一路下滑,找到被标注為“喻哥”的聯系人,右滑。
“哥!别啊!你不願意我聯系你嗎!”
陳明瑞欲哭無淚地湊了過去,忍不住伸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喻逐雲被南晴氣到了,也不能遷怒于無辜的他吧?
喻逐雲的手一直在流血,持續的疼痛感幾乎已經麻痹了神經,一時間竟然沒有避開陳明瑞的動作。
手一滑,删除竟然變成了撥打。
“嘟…嘟…嘟……”
陳明瑞先是一臉震驚,很快就恍然大悟:“哥,你手機怎麼沒響……哦!你換手機号碼了?”
喻逐雲的食指不知不覺地蜷了一下,黑黢黢的瞳孔無焦距地盯着“正在撥打中”的字樣。
身旁的人毫無所覺,松了口氣地繼續說:“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要跟我絕交呢。那你原來這個号碼呢,是已經不用了嗎?”
盯了好幾秒,喻逐雲忽然閉了閉眼。
他在等什麼?等了這麼久,信誓旦旦說着一定會來的人出現了嗎?打了這麼多個電話,那邊的人接了嗎?
他冷冷地嗤笑了一聲,剛要挂斷電話——
“喂?誰啊?”
連打了三十七通電話都沒有人接的手機,突然響起了一道陌生的男音,尖利刻薄,尾音帶着吊兒郎當的氣質。
喻逐雲怔住。
“都跟你說了别接别接,你他.媽腦子有病嗎?”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背景音十分吵嚷,聽起來像是在電玩城一類的地方,“顧宇彬那個傻.逼不知道從哪兒搞的手機,隔一會就要響一個電話,肯定是被人發現了。你他.媽的還接!”
“跟剛剛那個不一樣!這個來電沒備注我才接的,”那人反駁,“顧宇彬人呢?”
“不知道,我之前看到有人來找他吵了半天,估計就是這手機的事……”
兩人又拌了兩句嘴,這才突然想起電話還沒挂斷,趕忙伸手時,卻忽然聽到那頭傳來一道低啞的男音,語氣極冷,像是壓着怒意與許多情緒:
“來找‘顧宇彬’的那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