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在下午兩點準時開始。
禮堂内的燈光熄滅,帷幕拉起,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念着官方的開幕詞;底下座無虛席,激動到仿佛過年的學生們每個人手裡都拿着或多或少的零食,甚至還有人偷偷藏了手機和相機,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絕于耳。
昏暗的環境成了學生們最好的保護色,老師們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管他們是管不動的,于是也幹脆放棄,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也時不時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節目的出場順序是按照随機順序抽簽排的,主持人暖完場,很快就迎來了第一組幸運兒。
這年的韓流歌曲正火,上台的男男女女們模仿起了國外明星的唱跳,歌曲潮流節奏明快,很快就将整個場子的氣氛炒熱了。台下的觀衆們尖叫起來,也顧不上背後有沒有老師在看,對着台上瘋狂拍照。
吵嚷的聲音即使在大門外都聽得見。
喻逐雲站在不遠處的紫藤花廊道裡,緩緩地點燃了一根煙,手機在口袋内一動不動,黑沉的瞳孔裡沒有任何情緒。
中午的陽光有些刺目,照得人露在外面的手臂發熱,眼眸也不受控制地半阖,帶來一陣近乎滾燙的鈍痛。
禮堂内一場表演接着一場表演,勁歌熱舞與歡呼掌聲你方唱罷我登場,如同潮水一般起伏,中間偶爾夾着男女主持的串場詞。
直到某一段停頓的時間格外的長,久到讓台下的觀衆們都有些好奇發生了什麼事,場内安靜了一會,又漸漸響起了一陣近乎于不滿的抱怨聲。
喻逐雲指尖夾着的煙蒂忽然頓住。
灼熱的火星越來越近,他卻毫無反應般側過臉,心中浮現出某種預感。
下一秒,場上突然響起了一道鋼琴聲。
悠揚而華麗的小提琴聲緊随其後,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将場下所有的窸窸窣窣聲消滅殆盡,場内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震撼顫栗到目瞪口呆的驚呼。
猩紅明滅的光點燙到了指節的皮肉。
喻逐雲掐滅了煙,在提琴曲開始的幾秒之内離開了廊道。
他的來去悄然無聲,無人知曉。
禮堂内的觀衆有些呆滞地望着台上。
四周暗淡寂靜,唯獨那裡閃耀動聽。黑裙少女低着修長的脖頸,彈奏鋼琴的模樣宛如一隻優雅的黑天鵝,已經足夠驚豔。
可她身旁穿着白西裝的少年卻仿佛天生自帶了柔光的濾鏡,令人的視線中心不自覺地偏移。
眉眼精緻如畫,膚色蒼白勝雪,眼尾一點淺紅宛如朱砂血。
太過純潔太過驚豔,有種令人無法抗拒,無法遺忘的美麗。
連老師們都怔住了,呆呆地看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趕忙掏出自己的手機,調到錄像模式開始拍攝。
直到一曲結束,台下安靜得落針可聞,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突然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不管男女、學生老師,都開始瘋狂地叫好。
南晴與顧嘉禾在歡呼聲中站定,并肩謝幕。擡眸時,他的視線掃過台下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
班裡的女生們發出驚歎的歡呼,陳明瑞和他的堂弟在不遠處的過道裡,一個神色複雜,一個呆呆地望着台上……所有人都在,唯獨沒有喻逐雲。
南晴抿住唇。
他與顧嘉禾下台之後,剛好是藝術節中場休息的時間段,不少學生都憋瘋了準備去廁所,卻忽然見教導主任趁着這會拿了個話筒上台,吩咐同學往大屏幕上調了幾張截圖。
看角度,這都是從紫藤花廊道以及門衛處的攝像頭裡截取的。圖裡都是一個男生,個頭中等、穿着校服,長相被模糊過,形容舉止鬼鬼祟祟,雖然有意躲避了禮堂門口的監控,但還是無可避免地被拍到了進入禮堂内部的動作。
衆人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紛紛停下八卦。
“今早我們有同學發現,器材室内的樂器遭到嚴重損毀,為調查清楚,需要跟所有去過現場的人進行針對性談話。現在隻有圖上這位同學,未經允許擅自進入藝術節準備現場,尚且沒有來找過我們,”高主任的臉色微沉,壓低聲音說,“請各位班主任仔細辨認,并請這位同學留意,主動到學工處來一趟,謝謝。”
台下霎時一片嘩然。
“我今天早上就聽說這件事了,原來那把被踩壞的小提琴是南晴的!”
“我的天啊,什麼仇什麼怨啊,這麼好看的節目,我們差一點就看不見了。”
“圖上這個人誰啊,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是不是就他幹的?”
“……”
衆人三三兩兩地散開,今早被老高喊到辦公室内的那些家夥模樣有點讪讪:
“什麼啊,做這事兒的原來不是喻逐雲啊。”
“仔細想想也是哈,他如果早就走了,根本就沒作案時間啊。”
“那我們……豈不是都冤枉他了?”
他們有些尴尬,忍不住偏過頭看了眼陳明瑞。
出乎意料的是,向來與他們嗆聲不對付的人此刻卻沒半點耀武揚威的神色,反而格外沉默寡言。
陳明瑞甚至都沒注意到他們的視線,豁然起身,在出禮堂門之前看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猛地停下了腳步:
“南晴!”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一怔,下意識地回過頭。
陳明瑞三步并作兩步地上前,心中浮現出一抹說不清滋味的情緒:“那什麼……我剛想問你,剛剛大屏幕上那個——是你讓老高放上去的麼?”
“嗯,弄壞我琴的人已經找到了。”
“哦,哦,那就好。說實話,早上你說猜到‘兇手’是誰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說的是……”
陳明瑞停頓了好幾秒,有些尴尬:“總而言之,他現在一定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