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縛之倒是沒有動作,隻是傀儡線極速繞在李樂緒面前,間隔開了她與「駒隙」。
而聽完了白馬“密語”的李樂緒,她拉住司玉玲,搖了搖頭。
「駒隙」又開口:“……是我之過。”
話音剛落,馬的嘶鳴聲傳入空谷,随後白駒身上不斷散發出溫和的靈力,像春天的細雨落下,周遭的焦土被澆灌後,新芽破土,荒山再綠。
李樂緒伸出手,之前劃傷的手臂和手掌,被細雨洗刷一遍後,傷口處連紅痕都沒留下。
它在釋放自身靈力,修補大地,潤澤萬物?
幾人面面相觑。
四周的景象不斷變化,四季交替,春花秋葉,鬥轉星移,所有的一切都在流逝和飛速的往前或退後。
白駒躍入時光的長流,從此消散,再不見蹤影。
……
幾人回到趙府後,趙員外便喜笑顔開地迎接着他們,“仙師們回來了!”
“老爺為答謝仙師們,已經備下幾桌宴席,各位這邊請。”管家眯着眼睛,笑着為他們引路。
酒宴上,杯籌交錯。
趙員外舉杯,“多謝仙師!那陣細雨過後,我家小女再不受夢魇,夢遊之症所困了。現下精神好的很!”
燕塘咽下那口酒,醇厚的嗞味兒在唇舌蔓延開,誇下好幾句“好酒!好酒!”後,才抱拳同趙員外回禮。
他也疑惑,那妖物說實話不想被降服之相,但消散前的做法卻匪夷所思。
“阿緒姐姐!”
小女孩似乎也偷喝了口酒,現在臉紅撲撲地往李樂緒身上靠。
“阿緒姐姐!你就告訴我嘛,那妖怪和你說了什麼啊?”
司玉玲纏着她已經一下午了,李樂緒笑着捏捏她發燙的臉,便打哈哈過去了。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剛剛那酒李樂緒也沾的不少,而她又是個一杯倒,早就和司玉玲一樣暈乎乎的了。
而面前的小姑娘似乎不願意放過她,又遞上一杯給她,試圖讓人醉過去再套話。
“姐姐再來一口!”司玉玲笑地甜甜的,臉蛋像個紅蘋果。
“好……?”
正當她拿起酒杯時,小拇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抽動了幾下,剛好把酒撒了。
李樂緒眯起眼,發現那條綁着小指的紅線又現影了,她轉頭看着程縛之,眼睛霧蒙蒙的。
“程公子?你不高興嗎?”
你發什麼神經倒我的酒?李樂緒在心中吐槽。
“沒有,隻是姑娘不勝酒力,還是少喝為妙。”
程縛之輕飄飄地開口,他又想起當時少女醉醺醺的樣子,醉酒時和稚子幼童一般,說出口的話也是些驚人之語。
他将李樂緒手上的酒杯拿過去,還餘下半盞殘酒也被消滅掉了。
“我的酒!”
“程縛之……不,程公子你要相信我不會醉的。”
李樂緒的聲音越來越輕,不一會兒就趴在桌子上了,一邊的司玉玲還在試圖喊醒她,
“阿緒姐姐,才一杯酒就倒了,我還沒聽到那個妖怪說的……”
小姑娘的聲音也漸漸模糊,李樂緒的睡意越來越濃,意識天外遊行去了。
……
古人雲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駒隙」一名此中而現。
「駒隙」破焦土而生,非馬非兔,漆黑如夜,遇之可求願。一旦償願,「駒隙」化蛻,新生如白馬,燦若白晝,伴甘霖落,福澤天地。
——《仙仙遊記志怪篇》
宴席已經零零散散的撤了。
燕塘拎着酒壇子,看着睡着的李樂緒和醉醺醺的司玉玲,無奈地與程縛之對視一眼。
“我送李姑娘回去吧。”程縛之開口。
随後背起李樂緒就走,燕塘留在原地被司玉玲纏着講故事。
月隐于雲層之後,李樂緒靠在程縛之的背上,喃喃自語:“最後還是把信送對了人……”
“阿婆身上的懷怨應該也快沒了吧。”
程縛之抿唇輕笑,“應當是吧。”
“程公子,你也會有「怨」嗎?”
“想必人人都有吧。”
程縛之垂眸,視線掃過廊外飛來的黑影,傀儡線交織的一瞬息後,打落了一隻木頭小鳥。
他抓着那隻被燕塘兩人送出去的傳音鳥,如同前兩日一樣,動了手腳。
「天生靈體」是他發現的,自然就是他的。
旁的人不能指染半分。
此時,皎潔的月光穿透雲層,把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王家村。
酒香飄蕩過鄉間小道,在村裡鄰舍間蔓延,原來是院子裡的老人在靜靜品着酒。
她安靜地躺在搖椅上,偶爾杏樹下會吹過幾許涼爽的風。
像是夢見了兒時,他們繞着杏子樹,躲着大人說悄悄話。
老人眼睛不好,有人好奇問起她,她也隻說是早年間被一場大火熏壞的,後來又掉進河裡,連腿腳都不方便了。
搖椅邊上,還有一封看上去年頭已久的信,還未拆開。
大黃狗搖着尾巴,把信遞在她手邊。
老人摸了摸狗的頭。
狗一高興,将咬着的信件滑落,掉在地上露出一角,寥寥幾筆落在白紙上,不是工整字迹,而是歪歪扭扭的一幅圖。
上面畫的,是兩個小孩坐在樹下偷酒喝。
她的眼潮濕了起來。
時間好像又回到多年以前,他們也是這樣坐在樹下,小姑娘遞過來一壇酒,臉上酡紅一片,
“阿兄,我們和好吧!”
樹葉被風吹動,傳來一陣莎莎聲,似乎在風中有應聲,“我們和好吧。”
老婦呢喃着回應風聲,沉沉睡去。
這時,她背上那栖息已久的「懷怨」也化作一縷風,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