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蔺煦走入冬青堂時,冬青堂已結束了一門課,堂内許多學子皆出去玩鬧了。
他百無聊賴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來,懶懶靠着椅背,腿搭在桌上,全然一副纨绔模樣。
他不按時入堂聽課,不按時上交課業一事,書院夫子女傅早已習慣,他爹甯國公都拿他無法,他們這些隻是授課的老師拿他便更沒了辦法,隻要他别在書院給他們惹是生非便已是上了高香。
所以在書院内,蔺煦遲到也罷,授課時睡覺也罷,不交課業也罷,他們都懶得管,也不想管。
因着至承書院大多皆是些高官宗室子弟,與他一般仗着家境優渥玩世不恭之人多的是,一張紙都寫不下來。
“诶,煦哥來了。”
有人拽了張椅子在蔺煦旁側坐下,一臉笑嘻嘻的模樣:“煦哥今日來得還挺早。”
此人乃戶部侍郎家的獨苗,名喚潘世傑。
蔺煦靠着椅背,合着眼,沒說話,連一個搭理的動作也沒有。
潘世傑也不惱,從袖中抽出一把折扇給蔺煦扇起風來,邊拍着馬屁:“煦哥昨日騎射真厲害,小弟佩服得那是五體投地,當然,馬球賽那日更厲害,那矯健俊逸的身姿,簡直驚為天人呐。”
自馬球賽過後,蔺煦身側也斷斷續續圍過來好些人,皆是些想向他請教如何打好馬球的人,潘世傑就是其中之一。
蔺煦依然沒理,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看上去貌似睡了過去。
潘世傑扇累了,将折扇收了起來,随之又不知從哪掏出一塊糖喜滋滋地塞入嘴中,小聲嘀咕:“還真别說,六公主送的這石榴糖真好吃,比我姐姐做得好要好吃。”
聞言,貌似睡過去了的蔺煦神色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他半睜開眼,餘光落在潘世傑手中另一塊石榴糖上,僅一瞬,又閉上了眸子。
蔺煦雖一句話未說,但不知為何,潘世傑總覺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嘴裡甜甜的石榴糖也不香了。
他往蔺煦桌上瞟一眼,又朝周圍其餘人的座位瞄了瞄,疑惑道:“咦?煦哥,你桌上為何沒有六公主送的石榴糖啊?”
他摸了摸腦袋:“今日一早,六公主身邊的婢女小滿不是給書院每位同窗都送了一袋石榴糖麼?”
“煦哥吃得這麼快?”
他見蔺煦桌上沒一點石榴糖影子,便自個猜測興許是他喜歡吃,全部吃完了。
“煦哥,原來你喜歡吃石榴糖啊,早說嘛,我家也做這個,過幾日我給你送些來。”
他沒完沒了地念叨,蔺煦有些不耐煩地擠出一個字:“滾。”
潘世傑直覺惹到人了,當即閉了嘴,一股煙溜了出去。
良久,蔺煦方緩緩睜雙眸,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前排衆多座位,無一例外,那些座位上都有一袋石榴糖。
他朝自己桌上觑一眼,空落落的,除了書冊再無其他。
他在心底冷笑一聲,想起來冬青堂的路上瞧見人手捧着一袋石榴糖,“六公主”這三個字他聽了一路。
好得很。
小公主還挺記仇。
*
商翕今日心情極好,楊蓁派人從宮中給她送來了許多她親手做的石榴糖,她自己留了兩袋,其餘皆讓小滿替她分給了書院同窗們,就連四公主商瑞那她也送去了一份。
隻一個人她沒給,那人就是蔺煦。
不錯,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膈應膈應他,誰叫他老是氣她,做些過分的事。
她才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呢。
這麼想着,商翕臉上的笑也深了幾分,唇邊梨渦淺淺顯露出來。
就連霧蒙蒙地天色在她眼中也好看了許多。
她與楊沅沅走在廊道,正要去水榭下棋,倏地,楊沅沅捂着肚子面露痛色:“湛湛,我肚子好疼得去如廁,你先去水榭等我,我一會就來找你。”
說完,她急匆匆跑開了。
商翕隻得先去水榭等她,她剛拐過廊道一角,便見前方不遠處站着一人。
是蔺煦。
商翕不想見到他,轉身欲往回走,卻在聽聞前方一陣哄鬧後停了腳步。
她回身,又望向蔺煦那頭。
他身旁不知何時圍上一群人,嬉皮笑臉的,與他說話時嗓門極大,她在拐角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喲,這不咱們蔺世子麼,今日怎麼有閑心來書院聽課了?”
說話之人一臉嘲諷。
“讓你教爺打馬球你不教,現在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是想找死麼?”
此人說話間還推搡了蔺煦一把,态度很是惡劣。
他手上有意加重力道,蔺煦被他推得身子一晃,懷裡一塊玉佩掉落了出來。
蔺煦蹲身去撿,不料,玉佩上綴着的流蘇被那人踩着,還刻意碾了碾。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蔺世子,不小心踩着了。”
他大笑出聲,并無一絲歉疚之感。
蔺煦将玉佩從他腳下拽出,頗為嫌惡地甩了甩被踩過的流蘇,語氣平淡:“找死。”
“你說什麼?!”男子聽聞勃然大怒,擡腳便欲往蔺煦身上踹,卻被其餘跟着的幾人拉住:“大哥大哥,院長過來了,咱先走,下回再收拾他。”
“是啊大哥,反正在書院随時有機會收拾他,上回被院長罰了禁閉,這回咱不能再被他逮着了。”
在幾人阻攔勸說下,一群人罵罵咧咧離開了。
隻剩蔺煦一人在那站着,商翕瞧見他接下玉佩上的流蘇随手一扔,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方才刁難蔺煦那人,她認識,是廣陵王的庶子商子富,也是她的堂兄,隻不過二人無甚交集,她也隻在宮宴上見過他。
廣陵王無嫡出長子,妾室養的庶子倒是不少,商子富便是其中之一,聽聞她母親正得廣陵王寵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