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煦出了宮,直往一處巷道走。
冷寂的巷道不見一縷亮光,隻有夜空傾瀉而下的月色伴他同行。
“你再晚來些,我可就不等了。”一道懶懶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蔺煦頓足,循聲往上撩了一眼。
登時,一身着紅衣的年輕男子縱身而下,腰間玉壺晃動,他打着哈欠站定在他眼前。
“段子界,”蔺煦視線落在他手中酒壺上,“你倒是挺有閑心。”
段子界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哪有哪有,我這幾日忙着給你抓人清場,累得很,這犒勞下自己也是應該的啊。”
他往蔺煦身後偷瞄一眼,道:“你今夜怎去了如此久,不是說隻是去威脅一下人家小姑娘麼,莫不是對人家小姑娘起了别的心思?”
他笑得揶揄,蔺煦一個眼風掃過去,段子界當即止笑。
“成,我不說了還不行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就好啊。”
“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說,人家小姑娘這回受傷你是脫不了幹系的,若不是你就在她附近,她也不會中那些人的計誤入禁區,所以說來,人家這純屬被誤傷,你關心關心人家小姑娘也是應當的。”
蔺煦對他油腔滑調的模樣已經習慣,不想再與他多說廢話。
見蔺煦一本正經,段子界也無了打趣的興緻,隻道:“秋狩刺殺一事,如你所願,将計就計引出并抓住了幕後主使,如今那人就在地牢關着,你打算如何處置?”
“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置?”蔺煦反問他一句。
聞言,段子界猶如接了塊燙手的山芋般,毫不猶豫地回拒道:“你才是主子,我就一個在你手底下幹活的閑人,我可不越權幹涉,你莫要害我啊。”
蔺煦輕笑出聲:“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問的,又不殺你。”
“别,”段子界擺正姿态:“我是有原則在身的,好不容易能過些閑散日子,我可不想這麼快再淌一回血水。”
他把伸至蔺煦身前抖了抖:“瞧見沒,我手上的傷還沒好全呢。”
蔺煦稍露嫌棄地撥開他的手,漠聲道:“剁碎了喂狗。”
“什麼?!”段子界手中酒壺險些拿不住,回過神來方明白蔺煦說得是對地牢那位的處置。
他暗松一口氣。
自上回那件事後,蔺煦這小子雖狠厲無情,但處置人的方式也極少用到此種陰狠至極的。
這回也不知那人是如何惹惱了他,落得這般下場,活該,也是慘喽。
他替别人歎氣這會,蔺煦已往前走出好一段距離,段子界搖笑着跟上去:“你小子這回夠狠啊。”
*
翌日,商翕退熱醒來後,楊蓁方徹底放下心來,因着一夜未合眼,商翕便勸她回主殿歇息去了。
現下,商翕身上雖退了熱,可還是有些打不起精神,腦袋暈乎乎的,也沒什麼胃口。
小滿給她端來的清粥湯藥,她沒喝幾口便放下了。
放湯碗時,商翕瞥見昨日被她打開的那個木盒,她拿過木盒再看,即見木盒裡那支碧玉蘭花珠钗居然碎了。
想來是昨夜來往寝房的人太多,一時不慎給打落在地。
隻是……
她取出一塊碎裂碧玉仔細看了看,怎麼越發覺得這珠钗貌似還被人踩過一腳。
罷了。
既碎了這珠钗便也隻能一直收在木盒中了。
她将碎玉放回木盒,又将木盒放回原處。
今日晴光明朗,宜曬日走動。
她躺床榻太久,身子正覺發酸,于是掀了衾被喚了小滿來為她梳洗換衣。
因着膝蓋磕碰的傷還未好,商翕也不多走,就在花園飛翼亭作作畫,彈彈琴,再去偏殿陪商岑雕刻玩物。
接連幾日下來,商翕身心皆舒暢許多,氣色也逐漸紅潤。
*
行宮,太子寝殿。
“殿下,”一名暗衛回禀道:“圍獵場内外,乃至禁區屬下等皆搜查過,并無任何可疑之處。”
太子翻動書頁,頭也不擡道:“山洞内可仔細檢查過了?”
“檢查過了,無任何不妥。”
“嗯,下去吧。”
“是。”
暗衛走後,太子放下書冊,望向窗外,自言笑道:“孤這六皇妹甚是厲害啊。”
*
秋狩結束,衆學子重回至承書院内聽學,商翕也出宮回了書院。
楊沅沅幾日不見商翕,一入玉茗堂即拉住她上下打量,嘴裡的話一刻未停。
商翕知她是擔心,便也極有耐心地一一回話。
“手心的傷好些了嗎?”
“好些了。”
“腿上呢,腿上的傷還疼嗎?”
“淤青淡了許多,不怎麼疼了。”
“藥呢,每日可有及時喝藥?”
“喝了。”
……
楊沅沅将這幾日憋在心口的話全數詢問完,且得商翕答複後,兩人方坐回各自的座位。
夫子一授課,楊沅沅便是無精打采的趴在桌案,全然不見秋狩那般活力。
商翕在她身後瞧着,不由掩嘴偷笑起來。
忽而,窗外走過一抹白衣身影,商翕下意識側過臉,恰與窗外走來之人的眸光觸上。
見來人,商翕略覺驚詫,眼底慢慢有了笑意。
窗外白衣男子見她,神情亦是溫笑。
兩人互相颔首示意過後,商翕轉回頭繼續聽夫子講課,白衣男子稍作停留便也走開了。
散課後,已至午時。
商翕與楊沅沅一同出了玉茗堂,正欲往水榭走。
今日出宮前,楊蓁特命膳房給商翕備了些餃子,商翕記得楊沅沅尤其喜食蟹肉餃,正巧今日帶來的餃子裡有蟹肉餡,便邀上楊沅沅一同去水榭吃。
楊沅沅餓得頭昏腦漲,一聽有蟹肉餃吃興奮地蹦跶起來,腳下步伐也越走越快,商翕跟在後頭被她落下好些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