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寒衣節。
這一日,大楚帝後攜皇室及宗室諸人前往京郊外的靈安寺為開國功勳祭禱。
後宮之中,除了近日被楚帝下令禁閉一月的四公主商瑞,以及三皇子商岑,其餘皇室子嗣皆在受邀前往之列。
天方亮時,商翕便在小滿的侍奉下盥漱梳洗,少用清粥後出了春欣殿随帝辇一同前往京郊外靈安寺。
靈安寺自大楚開國建成,專為祭奠開國以來功勳英烈。
今年寒衣節,為表君臣同心,楚帝特命百年世家與朝中高官攜子嗣共赴靈安寺。
世家陳家及甯國公府便在其中。
良久,馬車停在靈安寺前,商翕走下馬車,與衆人一同跟随帝後入寺。
在獻玉帛、默禱、燃香、祝詞等一系列祭祀儀程過後,已近巳初,餘下念佛誦經需至午後。
得了閑暇,商翕便想着趁此去給母妃和兄長祈福護佑平安。
靈安寺有一座廟宇是特供祈福帶的,商翕走至那處廟宇正要進去,卻見廟宇内走出一人,她眸色微動,面上從容道:
“松玉哥哥。”
陳松玉拿着祈福帶走近她身前,溫笑:“公主是來給貴人娘娘與阿岑祈福的?”
人多時,陳松玉會按禮節喚她公主。
“嗯。”商翕淺笑着應他。
身後的小滿見兩人聊着,自個先入廟宇給商翕取祈福帶去了。
商翕本想讓小滿稍等她一會,忽而,陳松玉擡手向她發間伸去,商翕微驚立即往後退開兩步,見狀,陳松玉的手懸停于半空。
兩人之間本就隔着些距離,方才商翕再退離些,兩人便離得更遠了。
沉靜一刻,陳松玉垂下手,神情依舊:“公主,你發間沾了一片枯葉。”
商翕胡亂在腦袋上摸了摸,沒摸着那片枯葉,見陳松玉又有想幫她的意思,商翕道:“無事,我一會讓小滿取下來,多謝提醒。”
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入廟宇中。
陳松玉望着她入廟宇的背影,捏祈福帶的手不覺攥緊了些,繼而斂了眸獨自離去。
商翕踏進廟宇後,沒着急去尋為她取祈福帶的小滿,而是隔着人群看了一眼身後,待廟宇外不再見陳松玉身影後,她稍有紊亂的心神方平複下來。
果然,她現在根本無法如往常那般與陳松玉相處。
她無法做到若無其事。
剛才陳松玉擡手應當隻是想給她指一下枯葉,可她一想起醉仙樓那日之事便無措,故而下意識地退開幾步,想着讓兩人保持些距離。
也不知陳松玉方才是否瞧出她的不對勁,若是察覺出來了,下回再見時問她此事,她該如何回他呢?
兩人自小相識,謊言根本無用。
“公主,您來了。”小滿拿着幾條祈福帶走來。
“嗯。”
商翕斂了神思,接過兩條祈福帶在一旁桌案提筆蘸墨寫下楊蓁與商岑的名字,随即帶着小滿踏出廟宇朝前庭中央的一株古樹走去。
古樹紅綢遍布,清風一過,落英無數,伴着綢帶肆動,宛如紅蝶舞翅而起。
商翕繞着古樹走了半圈,不曾尋到一處空枝,但見一抹墨綠身影。
“蔺煦,你也是來祈福的?”
今日受邀來此的有甯國公府,故在這見到蔺煦,她并不覺意外。
蔺煦暫未答話,擡手從她發間取下一片枯葉,舉止随意且自然,還帶着些兩人皆未察覺到的親昵感。
“不是。”他道。
“哦。”
商翕繼續尋空枝挂祈福帶,低處的枝幹已經挂滿了,她仰頭望向高處,高處倒是有一處空枝,隻是于她而言太高了些,她即便跳起來恐也夠不到。
正想到這,商翕望向高處空枝的眼眸中映入了一隻手,那隻手輕而易舉地夠住那處空枝,随之往下一撥,空枝就被他毫不費力地送至了她身前。
商翕順着那隻手将視線挪至身側之人的臉龐,如沐日光落了他滿身,往日裡冷沉淩厲的五官此刻被融色遮住大半,身後青絲被風挑動起尾稍,一蕩一蕩,張揚不羁的少年意氣盈滿她的眼眸。
見她神色呆愣,蔺煦出聲道:“不想系了?”
商翕回神:“要的。”
她将手中兩條祈福帶依次系在被蔺煦撥下的空枝上,待系好,蔺煦松手,紅綢随着高枝一同停懸于上方。
商翕合掌閉眼,真誠祈禱。
蔺煦就在一側看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似有似無地扯着笑。
商翕祈禱完後睜眼,偏過頭就見蔺煦這番意味深長的神情,明明他一句話未說,可商翕心底模模糊糊覺到了些苗頭。
見商翕似懂非懂,蔺煦不急着多言,隻道:“念佛誦經後就去禅舍好生歇息,今夜你恐會無眠。”
“什麼意思?”商翕聽得一頭霧水。
蔺煦不再回她,直徑朝前庭外走去。
*
入夜,靈安寺後山,一道身着夜行衣的颀長身影負手而立。
“主子,一切準備就緒。”
“按計劃行事。”
“是。”
轉眼間,數道黑影閃入寺廟某處。
靈安寺,太子禅舍
“殿下今日勞心了,皇後娘娘見您今日忙的腳不沾地,齋飯也未曾用幾口,方才特命宮婢給您送了些清粥,殿下用過再歇罷。”
太子按揉眉心,嗓音略帶疲憊:“這是孤分内之事,倒是令母後費心牽挂了。”
侍從從食盒端出一碗清粥放至太子桌前:“殿下吃些,皇後娘娘也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