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蔺煦如往日那般來到商翕所住舍房,卻見舍房内黯淡無光,這個時辰剛過晚膳,照常來說,商翕是還未睡下的。
可此時房内無影無聲,難不成是商翕去楊沅沅那還未回來?
心裡猜想着,蔺煦便站在舍房外等。
約莫一個時辰過後,始終不見商翕回房,蔺煦泛着疑惑,轉身正欲去尋人,恰見楊沅沅從前方不遠處走來,他往她身側看了看,并無商翕身影。
他走上前攔住楊沅沅:“她呢?”
在女子舍院乍見蔺煦是楊沅沅沒想到的,她緩了緩神,回道:“你是來找湛湛的?”
聽蔺煦“嗯”了一聲,楊沅沅納悶:“她今日午後就回宮去了啊,你不知道?”
“回宮……”
“是啊,她回宮是去見——诶——”
她話剛出口就見蔺煦掠入墨色之中,看着那道來去自如且悄無聲息的重影,不禁贊歎:“哇,好身手啊,果真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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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欣殿主殿内,宮婢端着各類湯藥水盆進出,商翕與陳松玉從殿内往外走。
“想不到這一忙天色已晚,松玉哥哥,今日當着多謝你了。”
商翕感激道:“若不是你及時命嬷嬷去書院與我傳信,又幫着我照顧母妃,我恐怕一時半會都不知該如何處理。”
陳松玉溫笑搖了搖頭:“小翕,你我之間無需言謝。”
“娘娘落水一事當是意外,你莫要多想,幸而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化險為夷,餘下幾日待她醒來後,多加悉心照料便會無甚大礙的,你不要太過憂心,以免傷身。”
商翕淺笑點頭:“嗯,我知道的,放心罷。”
兩人走至春欣殿殿門前,陳松玉頓了頓,問她:“小翕,你……是否已有喜歡的人?”
“那人可是蔺煦?”
問出口的這句話他已在心底糾結了許久,盡管先前他曾見過商翕與蔺煦之間的親密舉動,可他心底仍舊難以相信商翕真的會喜歡上蔺煦,再有蔺煦那些不堪傳言加身,陳松玉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要親自問一問商翕,聽她親口說出來。
陳松玉問出的這些話,是在商翕意料之外的,她與蔺煦之間的事,當下除了楊沅沅便無人知曉了,陳松玉又是如何知道的?
商翕:“我……”
*
蔺煦一刻未歇地從書院掠入皇宮,猶入無人之地般,一直縱至春欣殿殿門一處角落。
他站在角落,放眼望去,殿門前的兩抹身影有說有笑地映入他眸中,他的目光又在商翕身上停留了一會,心頭煩悶加重。
他斂眸掩住陰沉的眸色,面無表情地走往春欣殿的一座偏殿。
陳松玉離開春欣殿後,商翕又去主殿看了看楊蓁的情況,待确認她無礙方拖着一身疲憊回寝殿。
甫一開門,一股寒冷之氣撲面而來,緊接着,商翕便覺自己身子被一隻強勁有力的胳膊摟住,繼而一個天旋地轉,伴随房門關上的“吱呀”聲,商翕被身前之人抵在了牆上,一隻寬大手掌托在她腦後。
恍惚間,商翕慢慢從昏暗中瞧清身前之人的容色,其實即便未看清他的容色,商翕也知來人是誰,因為她一進門時便聞道了那股令她覺得極為熟悉的竹葉清香。
“蔺煦,”商翕喚他:“你怎麼來了?”
話音剛落,托在她腦後的那隻手掌下移扣住她後頸,随即輕捏着她後頸逼着她微微仰頭,下一刻,身前之人的一個吻落了下來。
兩唇交疊,貼緊,碾轉。
蔺煦将心中升起的不悅盡數付諸于這個吻當中,他吻得越來越用力,含着她的唇瓣吸吮、含咬,半斂的眸光緊盯着她臉上的神情,恨不得将她整個人都囊括入自己的世界。
寝殿内隻剩二人泠泠親吻聲,商翕起初還尚感愕然,但因着前幾回蔺煦親她的經驗,她便很快反應了過來,蔺煦親她的力道愈加狠了,她感覺自己的唇瓣似是将要被他整個吞入,脹麻不已。
她能發覺到蔺煦心情不好,好像是在生氣,可她今日又沒招惹他,他對她來洩憤是為何?
想到這,商翕紅着臉欲将她推開,可手還未擡起便被蔺煦搶先一步鉗在了身後,許是她這一舉動使蔺煦不滿,他親着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唔唔——”
商翕憋氣憋到眼尾泛紅,還滾落下一滴淚來,蔺煦餘光瞥到這滴淚,動作放輕了些,稍離開一寸讓她喘氣。
商翕趁此猛地踩上他一腳,蔺煦悶哼吃痛,松開了鉗她的手。
商翕再借機推開她,從他懷中跑開幾步遠。
她摸着被親得有些發麻的唇,愠道:“蔺煦,你又在生什麼氣?”
蔺煦微喘着氣,語氣冷然:“我生什麼氣,公主難道不知道麼?”
他自嘲道:“公主與人談笑風生,倒是将我的話忘得徹底。”
見商翕百思不解,他諷笑一聲,點着頭:“喜歡陳松玉是麼?”
“喜歡他而不自知是麼?”
“蔺煦,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商翕隻覺他今日的言行實在怪異得很。
蔺煦冷嗤一聲,開了房門便不知去向。
商翕去關房門,止不住嘟囔:“總這樣,不聽人把話說完就消失,太随心所欲了些。”
她原本還打算既然蔺煦誤會了,便直接與他說清楚自己的心思的,結果話剛到喉間,又跑沒影了。
過分!親完撂下幾句沒由頭就走,将她當什麼了!
商翕又氣鼓鼓地将屋内窗戶一并扣緊。
*
宮門外的一條巷道,一身着白衣的年輕男子走在其間,身影瞧上去猶顯落寞之感。
陳松玉出了皇宮,沒有走上回陳府的馬車,而是獨步于漫漫長夜之中,此刻,他神思混沌,失魂落魄,往常衆人所見的那位芝蘭玉樹,溫潤如玉的陳家探花郎已不見形迹。
夜已深,街巷無人,他行之單影負一身月色前行,一步一步皆是艱難。
此時,一道身影縱落于他身前,他宛如未覺,繼續低着頭往前走,豈料,兩人擦肩而過之際,那人霎時揮出一拳,重重地砸在了他臉上,身體的疼痛令陳松玉回神,他捂着被揍得發腫的臉,看向來人憤恨道:
“蔺煦!你發什麼瘋?!”
見蔺煦勾笑的唇角滿是譏諷,刺得陳松玉隐在心底的怒火盡數湧了上來,他攥緊拳頭朝蔺煦揮去,卻被蔺煦輕盈偏身躲過。
陳松玉怒極,再握拳揮上,可無一例外,皆被蔺煦輕而易舉地避開。
蔺煦冷睨着他,語氣森然:“廢物。”
“給你機會也抓不住,既如此——”
他一手摸向腰間匕首,陰恻恻道:“該輪到我了。”
“為何?!為何會是你!!!”
陳松玉這一怒喊令蔺煦抽匕首的手一頓。
陳松玉紅着眼,難以置信地嘶吼:“蔺煦,如你這般不知分寸,不明禮節,桀骜不馴之人,她為何偏偏會喜歡上你?!!”
他回想起在春欣殿殿門前,他問商翕的話:
——“小翕,你……是否已有喜歡的人?”
——“那人可是蔺煦?”
問出口時,見商翕懵然神色,他還心存了一絲僥幸,可下一瞬,他便聽含笑商翕回道:
——“是,我喜歡他。”
聽到回答的那一刻,他五味陳雜,心緒翻湧不止,他不知該用何等言語方能形容他那時的感受,隻知他原本漂浮不定的心在那一瞬間陡然下墜,連拽着他整個人往下堕,仿佛要将他拖向泥潭。
“蔺煦,你若對她并非全心全意,便不要再糾纏她,這些年來她踽踽獨行,每一步走得都極為小心謹慎,即便她對我無意,但她也值得遇見一個比你我更好的人。”
“今日她母妃不慎落水,我原想瞞住她,替她處理此事,可我知道她的母親與兄長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親人,一直以來她就是不想給他們惹上麻煩才會行事萬般小心,所以,我終究還是派人告知了她。”
他望着蔺煦,嗓音略有嘶啞:“蔺煦,我與你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你與她不是一路人,你這種人隻會給她招惹上無盡的麻煩,你會害了她的,你若當真喜歡她,你就放過她吧!”
蔺煦立在那,一臉茫然,也不知是否在聽,陳松玉不願再說,擡腳再要走,卻被蔺煦橫手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