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恩沒有在意那位躁怒的侍女,徑直走到了諾缇身邊,他未注意撩起那過長的衣擺,也不在意膝蓋處沾上灰塵,直接蹲下身子,與諾缇平視。
“怎麼那麼不小心……”彼恩一眼就看見了諾缇食指上的血漬,小聲嘟囔道,“這要是在阿庇斯,很快就能爆出一大堆無根菟。”
“彼恩小王子,還請您檢查一下他的邀請函,剛剛他一直不肯推開大門,實在是……”侍女再次提醒。
彼恩挑眉反問:“他流血了,王庭律法要是混淆了血函,豈不是會讓他遭受無妄之災?”
“……是,是我考慮不周。”侍女态度驟變,立馬承認錯誤。
“我先帶你去包紮,愛恩瑟提,不要打擾我們。”告誡完女仆後,彼恩單手推開了大門。
明明是輕輕一推,諾缇卻能感受到空氣在震動,彼恩的觸碰像是一把巨大的鑰匙,掌心相抵時是在插入鎖孔,推門時是在攪動沉重複雜的鎖芯,向前用力時像是在手動校對鎖芯與缺口,每推進一分,烙印在門上的王庭律法便卸下一道禁制。
通過共感,諾缇知道這扇門足足有五噸重,而彼恩輕而易舉地将其用一隻手推開了。
注意到諾缇驚訝的眼神,彼恩露出自豪的笑容,下一刻便抓住輪椅把手,帶着諾缇進入神秘的王庭。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花田廣場,宛若一幅畫卷在面前徐徐展開,最先注意到的則是那坐落于正中心的噴泉,底座由上好的白色大理石制作而成,精心雕琢的紋理呈現出了一種進軍時的恢宏氣勢,從中可以看出亞雪恩王國建立時國王帶着忠臣骁勇善戰的光輝曆史,往上,噴泉似乎感應到了來賓一般正在舞動,将晶瑩清澈的水甩出一道又一道華美的弧線,在陽光下泛着如鑽石般的熒光。
惹人注目的噴泉向外,是層次分明的大地菊花田,以噴泉為中心從裡到外分别是白,粉,紫,如同彩虹的虹光般層層遞進,宛若畫筆肆意地塗抹了一筆。
諾缇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噴泉與花田,這片廣場的面積足足是科斯莫斯公園的五倍。
下意識地,諾缇想去觸摸那些花。
“諾缇,最好不要觸碰那些花,我知道律法的聖花不會排斥你,但并不是這個原因。”一向随意的彼恩突然嚴肅起來,“你不會喜歡知道那些花在想什麼的。”
諾缇縮回了手,不僅是因為彼恩的警告,還是因為他從警告中嘗到了苦味,像是熬煮過頭的藥草,直到鍋裡隻剩渣滓也在一直受烹。
諾缇未主動與這片花田建立聯系,隻是任憑彼恩推着輪椅,遠遠地看着花田消失在視野裡,直到最後一朵大地菊淡出視線,諾缇才微妙地感覺到花瓣搖曳中暗藏着哀傷。
“彼恩小王子貴安。”
他們繼續在綠茵盎然的林道上前進着,直到遇到一位年邁的貴族才停下了腳步。諾缇一眼就看見了别在這位貴族胸前的家族紋章,心髒獨有的粗血管在紅寶石上縱橫,他來自懷特家族,又出現在王庭,那麼隻有一種可能,這位便是黛蓮娜的父親,懷特家族的家主,人稱“老懷特”。
“這位是?”老懷特望向了諾缇,因衰老而松弛的眼皮下暗藏着一雙湧起暗潮的藍眼睛。
“這是我的朋友。”彼恩不想過多解釋,立馬轉移話題道,“茶會要開始了,懷特伯伯還是快去吧。”
說罷,未等老懷特再說什麼,彼恩便迅速地調轉方向,帶着諾缇到了另一條小道上。
來到了上坡,身體向後仰去,諾缇掠過茂盛的林蔭,俯視而下,遠遠地看見了那個室外茶會,參加這次茶會的人員都是顯赫有名的貴族,他看見了老懷特正在與一位年邁的聖職者交談,從那身紅色的聖職者裝束來看,那位正是教會的主教,迦百恩的父親。
“諾缇,你知道嗎,這次茶會并沒有邀請你。”終于遠離他人的視線,彼恩挑起了話題,“我掃了一眼你的邀請函,确實是真貨,上面的血函卻是用過的。”
諾缇已經猜到是誰寄出的這封邀請函。
她已經不計風險地妄圖利用王庭律法,下一步棋應該她的最後手段。
“但是我們可以喝一杯下午茶。”彼恩的語調恢複了之前的調皮狡黠,“那邪神可進不來這裡,一旦進來祂就保持不了中立。”
諾缇轉回頭看着彼恩,眼裡沒什麼情緒。
“諾缇,怎麼了,被吓到了?這次你可沒地方跑了,那邪神進不來這裡。”彼恩眯起眼睛,笑得更加燦爛。
“我能嘗到一些味道了。”諾缇直白地描述道,“原來你隻是想和我玩。”
彼恩的笑容僵住了。
“你是友善的。”和那些充滿惡意的人不同,彼恩的善意隐藏在故意的挑逗和挑釁的揶揄之下,諾缇繼續品味着這複雜的“贈予”,“明明想和我做朋友,卻總是故意吓唬我,甚至去挑釁祂,壓抑着欲望,似乎在掙紮,為什麼?”
“停下,這不禮貌,諾缇!”彼恩突然急了起來,“在阿庇斯,魅魔随意窺探人心是不禮貌的!”
“窺探?”諾缇否認,“是你邀請我品嘗的。”
“商店用櫥窗展示最新款的衣服,不是讓你直接拿走的。”彼恩皺眉。
說得好像有道理。
諾缇勉強接受了這種規則,不再提起彼恩散發出的“味道”。
閑聊了一會兒,他們抵達了一座小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