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帕沙與眼前的小羊聽到了淤泥滴落在地毯上的聲響。
帕沙不為所動,因為鏡子存在于對方身後,他可以借此看出那些黑手的目标。
“你不打算放開我。”對方歎了一口氣,手中的玩偶開始重組,一顆顆棱晶在瞬息間化作一柄漆黑長劍。
黑手襲來之際,長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将黑手盡數斬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像是老練的畫家,一筆就在紙上勾勒出了絢爛的虹彩。
可惜,那武器似乎并不具備能與祂相制衡的力量,那些斷掉的手指在地毯上蠕動,漸漸彙聚成了兒童大小的泥人。
從未見過的攻擊模式,祂又進化了。
每次有受害者犧牲,祂就會變得更為狡猾。
帕沙不再猶疑,将“逗号”圈住,勾上代表“撤銷”的小豬尾巴。
使得一手好劍的小羊踏着輕快的步子從漆黑的屋内離開。
在帕沙眼中,迎面走來的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棕發,绯眸,睡裙……帕沙用簡短的詞彙概括了他的主要特征。
“你有辦法嗎?”少年躲在他的身後,“我知道你很厲害。”
“試試。”帕沙淡淡說道,在那些重組的泥人上隔空寫下“句号”。
嘭——
泥人如那些易碎的鏡子般炸開。
他的攻擊仍是有效的。
隻不過……
那些飛濺出來的淤泥仍在蠕動。
“這到底是什麼?”少年似乎也意識到不對勁,“之前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他的“句号”本可以抑制住那些污染,但也有不能輕易耗盡的東西存在。
迄今為止,他的“句号”還未能終止“惰性”。
問題是,能觸及這種知識的隻有跨過深度三的人……
帕沙轉過頭,冷冷地盯着少年:“祂的消化物中沒有一個擁有這種知識,說明祂是從你這裡了解到這種概念的。”
少年仍然懵懵的,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你……”帕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主管似乎和他交代過,住在903房間的是一對情侶,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一切的說教卡在了喉嚨裡。
或許,他需要靈活變通一些。
“呼喚你的神明。”帕沙闆着臉,“邪神也沒事,呼喚祂,讓祂來救你。”
“祂……”少年眼神飄忽,語氣聽上去有些委屈,“祂不要我了。”
“哦。”帕沙冷漠地點了下頭,抓起少年的手臂開始逃跑,那些肮髒的泥人已經開始向他們移動了,“那看來祂很弱,忌憚這種需要活祭的邪神。”
“不是……祂更喜歡鏡子裡的我,這幾天祂都陪着鏡像,我的呼喚傳不過去。”少年緊抿着嘴唇,神情哀傷。
帕沙重重地歎了口氣,感到頭疼。
他都來加班了,為什麼還要解決他人的感情問題?
至此片刻的分心,令帕沙差點兒一頭栽進烏黑泥人的懷中。
寒芒劃過眼前,少年利落地劈開了攔路的泥人。
帕沙微微一楞,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又來到了901房間前。
“這裡的走廊是循環的,往反方向跑。”少年腳步頓住,這回換成他拽住男人向反方向跑去。
這時的帕沙仍未忘記戒心:“你怎麼知道?”
“昨天的可憐蟲就是這樣找到盡頭的。”少年回頭看了一眼帕沙,似乎并不反感自己的戒備,并給出了值得信賴的說辭,“我需要你幫我,我不會傷害你的,更何況,要是我抓到了真正的暗礁,你會感謝我的,對吧?”
帕沙很快反應過來:“茉莉上的精神觸須屬于你。”
少年點頭。
即便如此,帕沙仍未完全相信少年,哪怕反着跑真得讓他們在奔跑約莫三分鐘後看見了盡頭。
走廊的盡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全身鏡。
似是感知到他們的接近,漆黑的鏡面中泛起陣陣漣漪,從中湧出來更多的黑手。它們張揚舞爪,似巨蟒捕食前吞吐的蛇信。
等他們想要回頭時,那些污泥組成的泥人已經攔住了去路。
少年将他們引進了死胡同。
“我來拖延,你繞到鏡後。”少年左手緊握長劍,右手指向鏡子。
“為什麼?”帕沙攢住筆,筆尖已對準了少年。
“陪祂玩捉迷藏,可以實現一個願望,祂就藏在鏡子後面,我已經許過願了。”少年瞟了一眼鏡子坐台邊,那裡有一隻微微露出腳尖的小皮鞋,“你許願出去,然後叫祂來救我。”
話音落定,黑手與泥人都開始暴動,身上淌下越來越多黏稠的黑泥,似乎察覺到了威脅一般開始作最後掙紮。
帕沙連連點下“逗号”,但都隻能拖延一時,更糟糕的是,他的藍墨水不夠了,他沉思片刻,抛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你家那位又如何相信我,擅自進入其他深淵的胃袋?”
少年的利刃正精準地卸掉泥人的關節,優雅地躲避着那些四處飛濺的污泥,因為他的這一問而微微走神,睡裙被濺上了點點污漬。
“你就和祂說……”少年忸怩,羞赧,支支吾吾,羊毛炸成球狀,“祂要是進來救我,我就支付給祂……一個吻。”
帕沙以手撫面,沉默了良久。
他一個加班的,為什麼還要為他人的冷戰畫上“句号”?
盡管如此,帕沙還是趁着墨漬未幹,在少年的掩護下繞過了黑手的重重包圍,跑向了鏡子後方。
“你找到我了!”小女孩興奮地跳了起來,熟悉卻稚嫩的臉看得帕沙一陣恍惚。
和祂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像是從鏡子裡照出來的一樣。
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你有什麼願望嗎?”小女孩問道,眼睛似鏡面一般,倒映出了帕沙凝重的面容,眼底則藏着真實世界的一角。
利刃劃破污泥的聲響還徘徊在耳畔,沒有時間留給帕沙感慨,他下定決心許願道:“我要離開這裡,到真正的九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