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地律法的教典中,污穢泛濫之時,勇者挺身而出,消滅污穢,淨化污染。
而現在,教會依靠培養“聖職者”、“騎士”、“魔法師”等與污穢戰鬥,仰仗“淨化者”們淨化污染,不似從前強大的“勇者”逐漸邊緣化,對于現在的亞雪恩人來說,與其相信一位勇者能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不如平日裡多栽種些大地菊,時刻注意聖水的補給。
那麼,其他信仰為主流的地區,人們是怎麼防範污穢和污染的呢?
在趕回海港的途中,諾缇向帕沙提問。
一直被帕沙攢着的羊皮紙上開始浮現出“時間”、“地點”相關的信息,顯然是關于那座被築巢的貨船。
聽到諾缇的提問,帕沙忍不住歎氣一聲:“幾乎每周都會有一艘被築巢的貨船。”
他的重音落在“貨船”上,出入科賽郡港口的船隻大緻有兩類,一類用于出海捕魚的漁船,一類用于運輸貨物的貨船,前者對應“漁民”,後者對應“商人”。“漁民”和“商人”正是亞特斯地區占比最大的兩種加護。
對于經常需要在海上往返的船隻而言,最大的威脅莫過于潛藏在海中的污穢。
沒有勇者的亞特斯地區,保住一艘船不受海上的污穢襲擊,最好的辦法便是強大的雇傭兵,高品質的聖水和受過祝福的信物。
“關鍵就在這裡,商人們往往想到的是,成本太高了,這次沒有出事就意味着成本還能降低,他們一直在冒險地壓縮成本,擠出利潤。”
關于亞特斯商人的逐利性,諾缇早有耳聞,卻一直沒有實感,但很快見到了比話語更具說服力的“證據”。
那艘被築巢的貨船已經撞上浮橋,幾噸的重量沖擊下,浮橋的大半已被摧毀,墨綠的海水中浮沉着斷裂的木頭和碎屑。
整體呈青紫色的船體的頭部被撕出一道粗長的裂痕,露出内裡已經褪色的印有燈塔标識的船漆,仔細觀察才發現,周圍那圈青紫色似乎是活物。
似糾纏的海藻,又似黏稠的污泥,在太陽的照射下反射着迷幻的色彩,依稀可見模糊的扁圓形輪廓,透明的短足式觸手……是污穢,密密麻麻的,嚴絲合縫地吸附在船體、欄杆、甲闆、桅杆……或許有成千上萬隻。
諾缇趕到的時候,欄杆上正好掉下了一個船員。
他像是裝滿沙子的麻袋一般從三米的高空被扔下,重重地砸在了港口的系船柱上,腹部被貫穿,卻沒有濺出一點血花。
破開的腹腔中有什麼在蠕動,青紫的藻群從散亂的腸子中流出,似工蟻搬運食物那般,每塊透明的凝膠中懸浮着還未被消化完的器官。
落至地面的那一刻,船員的肝髒、膽囊、胃袋、肋骨就開始四散而逃。
污穢,寄生型。
即使從未見過這種污穢,諾缇也能猜到它們的狩獵方式,它們多半會在船航行時附着在船底,借助海中的藻群築巢,繁衍,直到族群大到可以淹沒整艘船,為了不讓船員妨礙它們,它們會混入船上的食物或是水源,故意被船上的人們吃下,在他們溫暖的胃裡慢慢長大。
多麼可怕的污穢,放在吉恩貝爾王都,人們會尖叫,恐慌,逃跑。
但是在這裡,情況不同。
港口竟然還在正常運作,來來往往的人們隻是加快了步伐,穿金戴銀的商人們站在自己的船上,焦急地催促自己雇傭的運貨工們加快速度,絕不能讓那些污穢玷污了自己的商品。
“啊——!”
一聲尖叫,諾缇反應得比其他人更快。
黑兔子從他身後的陰影中探頭,棱晶狀的耳尖搭上他的手心,下一刻便化作了一柄黑色利刃。
左前方,一名運貨工被一隻逃竄的污穢絆倒,手中的商品摔落在地,應該是某些易碎物品,精緻的包裝已被摔落得變形。
污穢的足黏着上青年的小腿,他尖叫着用另一隻腳蹬向那坨爛泥,雙腳卻被黏在了一起,很快,污穢的觸足刺入皮下,在一陣尖銳的痛感後,他的小腿開始麻痹,如快般曬幹的蚯蚓在地上狼狽地扭動。
青年臉色鐵青,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他擡頭,下意識地望向他的雇主求救,高高站在船頭的對方回以兇狠的眼神,似乎隻在乎那被他摔壞的商品。
隻能自認倒黴的青年絕望地閉上眼睛。
一道勁風迎面而來,片刻後,腿上的知覺竟有所恢複,他疑惑地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一柄漂亮的劍劃出的利落弧線。
污穢被劍輕輕挑到空中,似一顆尚未成熟的青杧果般,在淩冽的刀鋒下四分五裂,殘骸墜落在地的聲音猶如搗入石舂般清脆悅耳。
青年感激得眼睛濕潤,着急望向他的救命恩人。
“謝……”
謝謝還未說出,那人便沖向了那艘已經淪陷的貨船,留下一個瘦小卻清秀的背影。
“那艘貨船上應該沒有人了,我可以将它都吃掉嗎?”
諾缇一路奔走,将從船員體内逃出的污穢斬殺了大半,一旁的帕沙甚至還未反應過來。
這種污穢在他們這邊被稱作“髒蜇子”,外形似水母,喜歡在夜間爬上貨船,混入食物和水裡,通過被人吃下的方式寄生在人體,等到合适的時機大量繁衍。
髒蜇子的危險程度在深度一,消滅它們并不難,但是麻煩,它們的神經和心髒被一層看似柔軟但堅硬的薄膜所包裹,要想淨化它們需要将它們翻過來,從觸足的中心刺入。
但是諾缇,應該是在第一眼見到它時就明白了它們的弱點,并将其付之行動。
“太多了,一個個消滅很耽誤時間。”諾缇沖他眨眼,身後滿是髒蜇子的殘骸,黏稠的污泥流得到處都是,卻不曾弄髒少年的長裙和長劍,“隻要你允許,我可以一口氣吃掉它。”
“怎麼做?”帕沙已經想同意了。
“如果我沒猜錯,它們攝取的是血?”諾缇注意到那具船員的屍體,從高處墜落卻沒有濺出一灘血迹,他應該被吸得一滴不剩了。
帕沙點頭。
“我的加護可以種下特定的植物……”下潛至深度三後,他可以随意種下來自深淵的植物,畢竟他的加護本身就是一顆來自深淵的種子,“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就種下無根菟。”
“無根菟?”帕沙似乎也未聽說過這種植物,但他的羊皮紙上出現了“同意”的單詞。
一旦得到許可,諾缇就付諸行動,正如一位訓練有素的士兵在長官命令後那般雷厲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