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隻有諾缇能做到,他就是一切的節點,問題是……
為什麼這隻該死的蛀蟲仍在微笑?
……
那天發生了什麼?
出航前,他看見了自己的摯友閃躲的眼神。
上船後,他清點貨物時發現數量不對。
行進時,船員們偶爾就會離崗一段時間。
來自龍川的思緒如亂風般糾纏着他,扯拽着他的頭發,又像是要從他的皮膚底下鑽出。
諾缇在這無序的風暴中抓住了一縷,他看見了那位名叫比斯的商人。
龍川眼中的他溫柔,身形周邊模糊,他甚至記得那天他系着紅色波點領結,穿着嶄新的水手服,他的視線時不時瞥向船艙。
魅魔敏銳的感官仍在運作,比斯此刻散發出潮濕的氣味,源于擔憂,像是餅幹放潮了後過分松軟,他的視線永遠黏着他心愛的船長。他不可能背叛,他總是永遠忠于他的。
什麼情況下,這樣的人才會有所隐瞞?
時間流逝,風暴加強,周圍的場景開始變換,風平浪靜的大海突然變得波濤洶湧起來,天色也從湛藍變得陰森。
當諾缇再度觀察起船員們,試圖從中找到那天貨船被塞壬盯上的線索,卻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大腦空白。
屬于龍川的思緒開始分崩離析,連帶着對船員們的認知,日積月累相處的印象不及最後突然痛苦的死法來得沖擊性更大。
首先是,半邊手臂?
裸露的血肉,斷裂的骨頭,高擡起揮手的同時灑下發紫的鮮血,在眼底烙下塞壬深深的爪痕,他的鼻尖似乎嗅到了香甜的氣息。
這是被塞壬撕下右手臂的韋弗烏。
再者是,血湧如泉?
磨損的脊柱,噴湧的鮮紅,似歌謠般富有節奏地汩汩湧出,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熟悉的旋律。
這是被塞壬啃下腦袋的納茶。
恐懼占據了思緒的主導,風暴的嘶吼變得陰森詭谲,諾缇無法控制,隻能随波逐流,前往下一段記憶。
他被帶到了骸巢中央,青紫的海草簇擁着他,泥濘的藻群放肆妖娆,生命在灰白的煙氣中逐漸消散,這是被塞壬的骸巢纏身而亡的科利利。
問題是,那絆倒他的海草為什麼擁有絲帶的質感?
龍川呢?
他是如何在這種情況下存活下來的?
諾缇看見了一抹燭光。
微弱的燭光在暴風雨中搖曳,年輕有為的商人死死咬住牙齒,趟過腐蝕血肉的骸巢,躲過兇猛駭人的塞壬,将他的船長安置在了最後的救生艇上。
塞壬追随着人發出的聲音而來,所以那枚蠟燭才會被塞進龍川的口中。
為什麼是蠟燭呢?
當答案在腦海中浮現,周圍的一切都靜了下來,諾缇拽住了臆想草的根系,輕輕撫摸這代表真相的“胚芽”,嘴角漸漸耷拉了下來。
這樣的真相,真得能解開龍川的心結嗎?
他自诩要幫他,到頭來,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将他剖吃入腹。
船長的決策沒有錯誤,船員的忠誠沒有二心。
這件事故的根源在于愛。
所謂的隐瞞之事,隻是一個小小的生日驚喜。
韋弗烏手上香甜的氣息,來源于蛋糕,他在搬運蛋糕進貨艙時不小心蹭到了奶油。
納茶最先被塞壬啃下腦袋,因為他不善音樂,無意識地哼着生日歌練習。
科利利是準備禮物的那個,卻在逃跑途中被包裝盒的絲帶絆倒了。
比斯手裡的蠟燭原本是要用于生日許願的。
“你看,由愛澆灌出來的痛苦是如此甘美。”掌握欲求的邪神引誘着祂的新娘咬下一口。
屬于龍川的靈魂之淵在瓦解,他的精神觸須也快要被風暴撕裂。
諾缇迷茫地看着那戳手可得的惰性,自然嗅到了那股美味,情不自禁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但是,這真得是自己想要的嗎?
“我……我想救他,我不想吃了他,我……”諾缇眼睛濕潤,組織不起語言。
“向我許願,我可以救他。”
陌生的聲音。
透明的絲線聯系起了破碎的靈魂。
祂的惰性是“線”,掌控的權柄為“聯系”,此刻,龍川的靈魂之淵與他的軀殼打了一個暫時的結。
一位深淵降臨于此,是為索要代價。
向深淵許願,需要支付相應的代價。
“代價是什麼?”諾缇在看向那位新的深淵之前便聽見自己的聲音焦急地問道。
“聯系。”祂冷酷地回答,“想要維持他靈魂與軀殼的聯系,就拿你和那隻蠹蟲的聯系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