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制”快要抑制不住祂的“欲求”,或許,根本無需壓抑。僵硬的眼珠靈活地轉動起來,潛伏在陰影中的觸手探出須端,鼓動吸盤。
“是時候擺脫束縛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我的新娘。”
……
這是一張涼爽的床,上面的床單是用曬幹的竹子編織而成的,一躺上去諾缇就能聽到一些,斧頭的劈砍聲,手指的摩挲聲,市場的吆喝聲……
“諾缇,該吃早餐啦!”
“諾缇,起床,起床!”
諾缇從陌生的床上爬了起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一刻便被不同的力道牽着雙手拽向了客廳。
“亞烏諾米雅,蒂缇厄瑞涅,快坐下來……”身着寬松家居服的帕沙端着早餐走到桌邊,慈祥的目光掃過他的兩個女兒和他的客人,不禁微微皺眉,“諾缇,昨晚沒有睡好嗎?她們晚上太鬧騰了?”
“米雅沒有!”
“瑞涅沒有!”
兩個女孩異口同聲地答道。哪怕帕沙在她們的取名上花了許多心思,兩個女孩還是更願意使用簡稱。
面對帕沙的關心,諾缇楞了一下,搖頭道:“這是我第一次睡竹席,有些不太習慣……”
他又在撒謊了。
耶撒萊恩消失後,烏弗,也就是織命鱗翅将他送到了這裡,而帕沙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借宿一事,熱情地将他迎進了家門。
龍川從臆想風暴中平安存活,被旅店的主管報告航标商會上層,現在應該沒有大礙。
而他,并不習慣周邊沒有蠕動的陰影。
“好吧……但願你隻是認床而已,需要什麼就直接開口……”帕沙看出諾缇在隐瞞什麼,但怕麻煩的心态讓他沒有點破,他将三碗熱氣騰騰的亞特斯風味米線擺上餐桌,介紹道,“斑紋魚湯,斑紋魚肉,二兩米線,綠葉菜,小鳥椒,長芫荽,檸檬草,如果你想要别的料的話,廚房裡還有紅姜絲之類的。”
“爸爸,我想要加點臭魚露!”米雅舉手,奶聲奶氣地說道。
“爸爸,我也想要加點臭魚露!”瑞涅附和道。
帕沙連道了兩聲好,從廚房拿來了一瓶深褐色的液狀調味料,當木塞揭開,内裡飄出了一股奇特的酸漬魚肉味。
這對諾缇而言十分新奇的味道很合本地人的口味,諾缇可以接受,但談不上喜歡。
他婉拒了兩個女孩替他加料的建議,捧着碗的邊緣,輕飲了一口原味的魚湯,浸着酸辣感的鮮味直沖腦門,諾缇拿起筷子,卷起米線,夾起魚肉,享受起這份溫馨的早餐,心情有所好轉。
用過早餐後,帕沙開始收拾起了殘局,兩個女孩先後跑進了卧室,似乎要開始新的遊戲。
被落在客廳的諾缇想了想,走進了廚房。
“哦,小羊崽,陪我的女兒們玩去,讓客人進廚房并不禮貌。”廚房裡響起嘩啦的流水聲,尤斯圖斯剛剛洗完一個碗,就弄得自己渾身濕透。
“諾缇,過來玩,我給你編辮子!”米雅高舉着花朵裝飾的發圈,如一隻小兔子般竄了過來。
“我也要編辮子,姐姐!”瑞涅撒嬌道。
諾缇低頭看着兩個小布丁,正要同意,下肢的一抹白色撞入眼中,為什麼又出現了?菌毯或許會在他的雙腿上蔓延,若是讓這兩個女孩碰到了……
諾缇微微咬唇,而這被心思細膩的女孩們發現。
“諾缇不用擔心的,爸爸之前也冒出過奇怪的東西,很快就好了,對吧,瑞涅也記得的,一月三十号,瑞涅的七歲生日,爸爸的腿上有貓毛來着。”
“瑞涅記得,去年的七月三十号,姐姐的九歲生日,爸爸的頭上有貓耳朵,屁股後頭還有一條貓尾巴……”
“喂,快去玩!”帕沙忍無可忍。
“快跑,快跑,爸爸要變成豹子了!”兩個女孩嘻嘻哈哈地拉諾缇溜進了卧室。
兩個女孩忙活了一下午,為諾缇編好了綴滿小花的盤發,鬓角處也紮了小小的麻花辮。
諾缇挺喜歡的。
因為兩個小女孩飽含着愛意為他梳妝打扮。
很快到了深夜,兩個女孩已經睡下,諾缇側躺在幹爽的涼席上,身上蓋着薄薄的毛毯,遙望着窗外靜谧的夜空,忽然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或許是帕沙為了萬靈之母的任務臨時出門。
耳邊隻剩下了兩個女孩平穩的呼吸聲,諾缇擡手搓揉着可愛的小辮子,眨了眨眼睛,毫無睡意。
他緊緊抱着被子,不想讓織物與皮膚間存在一絲空隙,他再次閉上眼睛,卻還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他想要……抱抱。
下意識地,他想呼喚他的……
祂還算是自己的邪神嗎?
他還擁有什麼?
他猛地睜開眼睛,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籠罩了他,每一個細胞都在驚慌失措地想要逃離,身體似枯萎的花瓣般片片凋落,失去聯系後的他好像快要分解了。
“乖孩子,呼喚我。”
純白掠過眼前,簌簌飄落幾縷線團,漸漸縫制出了一隻熊,兩米長的大熊玩偶。
玩偶抱住了他,更準确地說,是緊緊地壓住了他。
周邊的一切陷入了靜止,像是操偶師提起了所有的提線木偶,結束了一日的表演。
“烏弗……”諾缇看向坐在窗邊的純白存在,感到逃竄的細胞被壓在了體表,“這隻能緩解一時。”
“乖孩子,我知道,你需要惰性,你注定會登上一艘遊輪,那裡就有你所需要的。”烏弗沒有瞳仁的銀白眼睛注視着他,那裡似乎沒有其他情緒。
“有什麼?”諾缇追問。
“乖孩子,魅魔汲取的惰性是愛意,或許你會遇到你的真愛?我隻能窺探線的走勢,點與點的連結,隻有你登上遊輪,才符合我的設計稿。”諾缇看着祂從腰間伸出的巨大蟲足微微一擡,身上的大熊玩偶便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諾缇心裡一片亂麻,沉默良久。
“你還有疑問嗎?”烏弗問。
“我……我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這個疑問幾乎是脫口而出。
“當然,乖孩子,你是重要的節點,隻有你才可以拯救亞特斯聯邦。”烏弗想了想,用那巨大的蟲足輕觸了一下諾缇的腦袋。
女孩們為他盤的辮子因為這一下變得散亂,諾缇沒有在意“拯救”這個單詞的沉重,隻是反複咀嚼“重要”的滋味,默默閉上了眼睛。
烏弗坐在窗邊,眼中無數絲線交織,祂仍未放松警惕,戒備着那該死的蠹蟲。
這個走勢?祂似乎已經離開科賽郡,往西邊而去。
西邊的線的末端,出現了燒焦的痕迹,無法連結,無法編織,無法控制。
那隻蠹蟲或許會引發比亞特斯的末日更大的災難,但眼下祂隻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