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春卷,換上睡袍和内褲後,諾缇緊緊地抱住那疊信件,躺在了床上,像是多日來的疲累終于得到了緩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乖孩子,該起床了。”
清晨,諾缇在烏弗的催促聲中緩緩爬起。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吃完午飯後睡下的,怎麼會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他有這麼累嗎?
舌根彌漫着一股奇怪的甜味,像是過度發酵的米酒一樣,醉得他暈乎乎的。
“我的信……”諾缇迷迷糊糊地呢喃,胡亂摸着身下的竹席,隻想帶上寄給他的信,可他隻能摸到兩張夾在信封裡的餐券,那一大疊信件仿佛憑空消失了,“沒有……為什麼沒有……”
狹小的房間内,隻有他和烏弗,信封尚在,禮物也在,唯獨那厚厚的一疊信件消失了。
“烏弗,信去哪裡了?”
諾缇問道,在怒意和悲傷中喝出破音。
“你吃掉了。”烏弗淡淡回答。
吃掉了?
他吃掉了信?
諾缇一時間說不出話,他想起了耶撒萊恩離開時的質問。
他為什麼會忽略自己的本心?
作為一隻魅魔,和污穢一樣,他需要及時補充惰性,之前他對龍川産生了食欲,現在又吞食掉了信件,他無法壓抑本性,他無法遏制索取。
他是一隻小魅魔,那時候,他就該吃掉龍川,這樣他也不會離開他的水源……
意識到這點後,諾缇頓覺燥熱。
“啊……”
情不自禁的呻.吟從喉腔中溢出,諾缇的指尖撚起裙擺,稍稍一提,露出幹癟的小腹。
怪異的紋路在白皙的肌膚上橫亘,猶如荊棘般迅速蔓延,勾勒出對稱的空心心形,末尾似幹枯的樹杈般向兩側肋骨延展。
當他在對自我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後,他迎來了屬于魅魔的羽化,他在邁向成年,他在渴求惰性,他在……緩慢枯萎。
他需要他的水源。
他不能以這副模樣上船。
烏弗對他身上發生的變化不置一詞,僅僅用冷酷無情的聲音命令他:“該上船了,乖孩子。”
“我不想上船。”諾缇輕聲呢喃道,“我不想……”
烏弗腰間的蟲足一揮,絲線牽動着諾缇的身體,令他僵硬地邁向前方。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諾缇看着自己推開了門,看着陰影中的黑兔子被線裹着,看着自己穿着讨厭的衣服不情不願地坐上龍川的馬車……感覺意識快要掙脫軀殼。
等他再度睜眼,他已經來到了晃晃悠悠的甲闆上,頭好暈,好難受,快要喘不上氣。
耶撒萊恩,他的邪神,是徹底抛棄他了嗎?
他在痛苦,這令祂上瘾的痛苦也不足以祂向自己投來目光嗎?
“耶撒萊恩……”
諾缇無意識地喃喃,下意識地往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甲闆上,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裡,眼睛一睜一閉,好像看見一抹黑影晃進了船艙。
“耶撒萊恩?”
好似一抹星火落進了燒盡的柴堆,蹦出了一聲微弱的噼啪聲。
他要跟上去。
他得走快點。
踩在高檔柚木地闆上的腳步聲變得輕盈許多,最後消失在了負一樓船艙入口處,樓梯上留下了小巧的蹄印,空中飄落了花白的絨毛。
沿着鐵制的樓梯一路向下,路過複雜的管道和精密的儀器,倒映在牆上的影子逐漸拉長,頭頂長出一對形似枯木的修長羊角,身後還跟着一條狀如桃心的細長尾巴。
铛铛的腳步聲回響在遊輪隐秘的一角,撞上了兩道陌生的聲音。
“風暴,這和說好的不一樣!”第一道聲音,在愠怒地驅逐。
“冷靜,他是我的客人。”第二道聲音,在溫柔地挽留。
兩道聲音的主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趴在欄杆上的不速之客,迎面撞上那迷茫又可愛,發懵又無知的神情。
少年模樣的污穢無意中打斷了他們的交易,他眨了眨眼睛,眸光似陳釀的紅酒般微醺,由于缺乏惰性,此刻他隻能困乏無力地趴伏在階梯扶手上,勾人心魄的尾巴纏住欄杆不放。
“耶撒萊恩……?”他似乎已經失去了辨認能力,隻是無意識地重複着古老的單詞,渴求的眼神一直黏在被他人稱作“風暴”的男人身上,祂顯然是兩位深淵中更為強大的那一位,惰性更為充沛,兩隻瘦削的羊蹄不安地摩挲着,不慎踏空了階梯,從縫隙中跌倒。
照理來說,他應該從那直直摔落下來。
透明的絲線從少年的肢體中穿過,強行将他吊在了空中。
見到眼前這一幕,男人露出興味的眼神,輕哼道:“無序才是本質,混亂應為常理。”
下一刻,少年身上的絲線被無形的刀刃盡數斬斷,自己也落進了男人懷中,被其攔腰抱起。
久違的親密接觸令小魅魔癡癡地笑了起來,他語無倫次地表達謝意:“謝謝,謝謝你,喜歡,喜歡抱。”
“風暴,那些線是織命鱗翅的手筆,如果他就是祂的眷者,讓我在這裡吞噬他!”
愠怒的聲音激進異常,吓得小魅魔瑟縮了一下身子。
“大指揮家,事情并不會如祂所願。”男人帶着輕佻語氣調侃着合作對象,大手輕輕撫過那枯枝般的角,“真可憐,惰性所剩無幾,若不是遇到了我,可能今晚就要徹底腐化了。”
接下來,在合作對象驚訝的目光中,男人微微低頭,吻上了小魅魔的嘴唇。
“風暴,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非但不殺他,還給了他你的惰性?!”
不深不淺的接吻,卻是令小魅魔沉沉地睡了過去。
“大指揮家,結果并不會變,這艘遊輪将在抵達目的地前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