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勒斯小姐,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最好不要跟上來。”
離1030房間還有五個房間時,走在最前的鄭龍川忽地頓住了腳步,轉頭望向背後。
所有人微微一愣,順着他的目光望去,視線落在與人等高的巨型花瓶上。
唯獨海語沒有轉頭,隻是輕聲歎了口氣,似乎早已發現她。
純白花瓶旁露出一縷散亂的發絲。
霍勒斯見已經暴露,從花瓶後探出頭來,她的眼睛泛紅,臉色煞白,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她是我的親妹妹,我不可能丢下她。”霍勒斯說着,眼眶又濕潤起來,她擡起手臂,擦了一下紅腫的眼角,快步跟了上來。
“這……”話說到這份上,鄭龍川無法再下達冷酷的命令。
海語為他找了台階:“就讓她跟着吧,現在一個人回去說不定會更危險。”
鄭龍川再三确認他的直覺,鄭重道:“你可以跟上來,但請不要走在我前面。”
“謝謝……謝謝你們。”霍勒斯松了一口氣,走在了隊伍的最末端。
“船長,我确認一下,這些房間沒有住客嗎?”海語似是發現了什麼,突然問道。
鄭龍川遲疑了一會兒,作為船長,他清楚地記得一等艙的每一位乘客信息與對應的房間編号。
一等艙三十個房間,這趟航班總共售出十五張票,鄭龍溪對應1001房間,鄭多金對應1003房間,希琳對應1002房間,海語對應1015房間,阿浪對應1020房間。
1017房間本來是為諾缇準備的,1027房間是為商羊準備的,這兩間房間有客是保密的。
剩餘的十張票,應該有五名乘客住在船尾。
“1021,1022,1024,1025,1026,1028,有客。”
“從1010房間走過來開始,我就沒有再聽見任何聲音,就算有,也不是人能發出的聲音。”海語冷聲道。
希琳似乎被吓到了:“船長先生,我們這麼貿然前往邪祟所在,真得沒問題嗎?我還不足以淨化更深層次的污染。”
“直覺告訴我沒問題,走吧。”鄭龍川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走在最前面。
“跟着老闆就行。”鄭多金隻管執行。
“小妹妹,放心,我在這海上還沒碰見我無法制服的東西。”阿浪拍拍希琳的肩膀,大步跟上。
海語冷冷地掃了阿浪一眼,似乎對他的自大嗤之以鼻,她默默跟上,希琳和霍勒斯緊随其後。
五米外,鄭龍川就看見1030房間的門虛掩着。
當目光落至門縫露出的一隙黑暗時,鄭龍川感到嗡的一震。
那并非缺失光源導緻的黑暗。
走廊上的吊燈閃爍着炫目的光芒。
無法穿透的黑暗在此刻開始蠕動,層次分明。
這是什麼?
引以為傲的直覺像是觸及壁壘般無法給出回應。
鄭龍川站定在原地足足十秒,他無法在目前的認知中找出可以描述“那些”的事物。
這短短的遲疑對于一位船長來說是緻命的,很快,他的耳邊就炸開一道悲鳴。
霍勒斯抽噎不止地跪坐在了地上。
最先從門縫看到的,是親妹妹曾經引以為傲的烏黑亮麗的長發。
随後,她便看見了裹挾在發絲之間的粘稠、肮髒、可憎的污泥。
那盆髒水,就是那盆髒水!自己走在前頭,妹妹跟在身後,他們沒有把那端着盆水的小孩當回事,妹妹便被那盆水潑了一身!
佩拉蓓開始尖叫,她卻笑着沒有當回事:“或許神浴節已經開始了,這是神的祝福啊!”
噩耗在耳邊轟鳴,她僵在了原地,呼吸似乎卡住了,腿也不聽使喚,她應該去看看妹妹的狀況,或許……或許還有一絲存活的可能?這絲僥幸也不從造訪她崩塌的内心。
“希琳,照看好霍勒絲小姐。”鄭龍川快速做出了判斷,“鄭多金,你來鑒定,阿浪,戒備周圍。”
阿浪一甩魚叉,在空中劃出銳利的銀線,似是已經迫不及待,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門縫中的黑暗,眼神中閃爍着激動與興奮。
信奉“隐秘經緯”的人,一般相信大海的某處藏有絕無僅有的寶藏,天生是愛冒險的瘋子。
鄭多金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門後的東西,很快得出了結論:“那是……頭發。”
聽到“頭發”,霍勒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翻湧的悲傷,連連哭喊道:“佩拉蓓!佩拉蓓!”
“閉嘴。”海語啧了一聲,耳朵在這刹那湧入數種聲音,她捂住了霍勒斯的嘴,警惕地望向1030房間的門。
就在霍勒斯喊出妹妹名字的那一刻,她聽到了無數發絲的摩挲聲。
現在,1030房間的門在他們衆人眼前緩緩敞開,門後抵着的發絲也像山體滑坡般傾倒而出。
海語傾聽着繁雜的聲音,忽然捕捉到一聲喟歎,她瞳孔一縮,愕然道:“房内還有人的聲音。”
人的聲音?
鄭龍川咽了一口唾沫,從他的視角,最能看清房内的狀況。
裡面真得還有活人嗎?
明明……視野裡隻剩頭發了。
頭發,烏黑的頭發,纏繞着粘稠的污泥,其中還有不顯眼的,已經發黑的血迹。
像是從浴室門把手開始生出了毛孔,從中迸發出的發絲與周圍糾纏不清,深入鎖眼,垂下的猶如人小臂粗的發堆,那裡赫然裹挾着一顆面目猙獰的頭顱,五官已經被發絲糾纏得錯位,鄭龍川不敢細看,隻匆匆看到眼眶裡多了一根裹滿細發的手指。
鄭龍川不願走得更近,無意沾染那不詳發怵的門扉,隻得從對角處的浴室内,那扇寬大的鏡面觀察其他角落。
洗手台上放置的洗漱用品被一團頭發糾纏至洗手池下水管内,鏡子的三分之二已被發絲纏得嚴絲合縫,雜亂之中可以看見一隻作了美甲的斷手。變換角度,可以看見滿溢熱水與頭發的浴缸,被拉開一半的浴簾……他明明記得這裡的浴簾是統一的白金色……
鄭龍川定睛一看,面色慘白,那并非浴簾,而是從挂杆上垂落的大量腸子……
惡心猛地上湧,他捂住嘴巴,弓起背部,開始不住嘔吐。
那女孩到底遭遇了什麼?
這就是邪祟嗎?
僅僅需要一盆水,就能将上船時還好好的一個人侮辱至此嗎?
原本混亂的視野裡突然出現了銀光。
身材高大雄壯的阿浪沖到了他前面,右手肌肉繃起,青筋肉眼可見地凸起,用仿佛能劃開空氣的力道,将手中的魚叉貫入那團發堆中,扯斷後甩到一旁。
“啊啊啊啊啊啊!”
那團黑發就如此赤裸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看見那是什麼後的霍勒斯再度爆發出一陣尖叫。
“不要擅自做主!”鄭龍川嗆咳着說道,“這是不是頭發還有待商榷!”
“老闆,就是頭發,隻是頭發而已。”鄭多金眯了一下眼睛,“鑒定”出了一堆又一堆的頭發。
“别磨叽了,我們不是要找到邪祟嘛!”阿浪嚷嚷道,魚叉一劈,一卷,一扯,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緩緩地清理着堵塞玄關的頭發。
走廊上的頭發越來越多,地闆上的污血越來越多……
“霍勒斯小姐,别看了,别看了。”希琳忍着惡心,蹲下身來,輕輕拍着霍勒斯的背。
她微微皺眉,微微偏頭看見了霍勒斯的表情,心中的不安感越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