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室内一片狼藉，原本固定好的家具都被破壞殆盡，裂痕處無一不橫亘着青紫色的淤泥，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爍着海藻般奇異迷幻的色彩，明顯來自于塞壬。

諾缇一邊和鄭龍溪交換着情報，一邊觀察着地上殘留的痕迹，推測龍川的下落。

“這麼說來，小五認定你的上船有助于我完成這筆訂單，商羊大人也對此知情，希望你可以協助祂。你在房間裡待着的時候，遭遇了兩種詭異，一種是門外嘶嚎的女聲，另一種是陽台上的塞壬。後面，你又遇見了被邪祟污染的佩拉蓓，你的出手卻引來了我打手們的懷疑。嗯……我明白了，我相信你，諾缇。”鄭龍溪很快理清了現狀，憑借商人的加護鑒定龍川留下的痕迹，他認出了龍川的衣服碎屑，龍川的一些血迹，“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小五，因為你發現海裡還潛伏着一大群塞壬。”

諾缇嗯了一聲，循着痕迹找到了落地窗，船長室沒有陽台，一扇占據半個牆面的落地窗連接着外界，上面殘留着猙獰的抓痕，他能想象出那些塞壬迎面撞上了這裡的窗戶，再用那巨大的爪子死命抓撓。諾缇仔細觀察，發現抓痕竟有愈合的痕迹，連忙抄起旁邊的台燈，打碎了玻璃，以便他能探出腦袋張望下方。

“諾缇，你是亞雪恩人，你可能對這邊的邪神不太了解，但是結合聲音，塞壬，這兩種特征，我大概猜到其中一位邪神的代稱了。”鄭龍溪看着諾缇探出窗外，激動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小五一定是将塞壬引到這裡，又從窗戶跳了出去，運用加護重新修複了窗戶困住了它們。怎麼樣，是有發現了嗎？”

諾缇凝視着下方如油畫一般的墨藍海水，嗅到了濃厚的海腥味，船體的結構決定了這下方沒有任何平台，若是龍川從這裡跳了下去，難道不會就此成為大海的餌料？

不對，作為船長，他可以操縱船上的一切設施，并且，深谙塞壬恐怖的他一定躲過了塞壬的捕食。

一陣勁風襲來，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抹鮮豔的橙色。橙色一晃而過，諾缇沒有看清那是什麼，但他曾在書上了解到，船上的救生繩和救生艇一般會被染成這種顯目的顔色，以便他人救援遇難者。

“龍川應該還在海上。”諾缇回想剛剛的風向，那抹橙色是從東方刮來的，“你可以打開左邊的房間嗎？”

鄭龍溪自然樂意效勞：“當然，我可算是這艘遊輪的大副。”

“大副”輕易地打開了左邊的房間，赫然是一間圖書室，這邊的陽台大敞着，海風灌了進來，視野更為開闊。

“龍川在那裡。”諾缇趴在陽台上俯視下方，很快發現了一艘被救生繩拴住的救生艇，艇内四腳朝天地躺着一個人影，正是從高處墜落後昏迷不醒的龍川，“得去救他上來，又不能驚動海裡的塞壬。”

“這裡有救生繩和救生圈。”鄭龍溪從牆角翻找出了每一間房的必備工具，“諾缇，得拜托你救小五上來了，到時候我把你拉上來。”

眼下也隻有諾缇能勝任救援工作，若是讓鄭龍溪下去，怕是隻給塞壬們提前加餐。

鄭龍溪綁好了救生繩，一頭系在陽台的欄杆上，一頭系在救生圈上，救生圈則緊緊地套在了諾缇的腰部。确認繩結綁緊後，諾缇便從陽台上輕盈地跳了下去。

遊輪随着航行輕微晃動，諾缇抓緊救生繩，踩着船體外圍緩緩下降，越來越接近救生艇。

龍川的頭歪向一邊，後腦勺下有些許血迹，衣服殘破不堪，大半肌膚裸露出來，好在上面隻是擦傷和淤青，沒有污染的痕迹。

同時，他也注意到了那一雙雙猩紅的眼瞳。

塞壬隻能捕捉人聲。

諾缇屏住呼吸，一步，兩步，三步……還差一米，他便能抓住龍川。

“救命。”

諾缇心中一駭，茫然地張望四周，視野裡隻有一片如油墨般深藍的大海。

“救救我。”

“嗚嗚嗚嗚。”

“求求你了，救救我。”

虛幻缥缈的聲音，有時像可憐的孩子，有時像絕望的大人，宛若鋒利的魚鈎般從海中探出，引誘路過的好心人。

這是塞壬們模仿人類發出的聲音。

諾缇忽略掉那些幽幽的聲響，伸手夠到了龍川的皮帶，用力往上一提，将其整個人橫扛在了肩上。

諾缇晃動着救生繩，示意鄭龍溪拉他上去。

他朝上方一望，便看見鄭龍溪崇拜的眼神，自己似乎收獲了一個過分狂熱的追随者？

鄭龍溪從小養尊處優，力氣不大，隻能緩慢地拉拽着救生繩，諾缇按照他的節奏蹬着船體往上。

遠處的夕陽快要潛入海平面下，諾缇移開目光的一瞬，節奏斷了。

随即，他感知到了深切的惡意。

諾缇擡頭，上方已經不見鄭龍溪的身影，救生繩則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像是要甩掉他們一樣。

“該死。”眼前開始天旋地轉，諾缇唾罵一聲，還是找準了方向，将肩膀上的龍川奮力甩向了某個房間的陽台。

龍川撞進了繁複的窗簾中，不見了蹤影，那些柔軟的織物應該能為其緩沖。

諾缇也想跳進那個陽台，卻未料到重量減少的情況下，救生繩的晃動幅度越發加大，加上狂風來襲，救生圈上的繩結開始斷裂，自己像個沙包般被硬生生地砸向了堅硬的船體。

像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眼前一陣眩暈，恍惚中，救生繩好像在被向上拉拽，他被一路磕碰地拽上了陽台。

“他就是那隻逃跑的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