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你沒事吧！”幾個水手扶住船長，幾個水手攙扶住同僚。

“快帶我去找船醫，我走不動路，都來扶我一把！”龍川下達了命令，示意十個人跟他離開，海語身後隻剩下了五個反應遲鈍的菜鳥。

在海語說些什麼之前，龍川就和船員們撤離了商業街。

“海語小姐，我們現在怎麼辦？”新來的船員戒備地望向那隻污穢，手裡仍然緊緊地攢着魚叉槍。

海語壓低聲音道：“趁我歌唱的時候，射中他。”

“明……明白了。”剩下的船員不約而同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騙我！”

污穢突然激動起來，伴随着他的一聲怒喝，紅樹林集群越發茁壯，無數根系拔土而出，整個樓層都開始震動。

明明還有十來米遠，他是怎麼聽到自己的聲音的？

“明明是你想報複商會，引來了邪神和祂的塞壬！”

船員們聞言一愣，海語臉色難看，隻能繼續堅持她本來的說辭：“污穢在蠱惑你們，不要相信他，就照我剛剛說的做！”

說罷，海語深吸了一口氣，美妙的女高音宛若山澗清泉傾瀉而出，直穿雲霄。

在水手耳中，這旋律潺潺流水般細膩溫柔，激勵自己上前。

在污穢耳中，這音色急風驟雨般喧嚣嘈雜，擾亂自己共感。

紅樹林集群停止了暴動，掩護污穢的根系開始分崩離析。

“趁現在！”海語下達了射擊命令。

所有水手步調一緻，瞄準了污穢，扣動了扳機，鋒利的魚叉唰唰射出，不帶一絲憐憫地貫穿了污穢的四肢，将其如一塊砧闆上的肉牢牢釘死在秋桐樹主幹上。

“嗚啊啊啊啊——！”

污穢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哀鳴，一柄魚叉切實地擊中了他先前剛剛愈合的傷口，再次被撕裂的疼痛刻骨銘心。

污穢不斷抽泣，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維拉特。

維拉特沒有在看他，他的視線落在那樽女神小像上一會兒，仍是沒有動作。

“他是天聲的手足，隻聽從天聲行動，而天聲現在在深淵的新娘身上，不必顧忌，奪走天聲。”

屬于頌海協奏的聲音在耳邊催促，海語隻能掠過了維拉特，走到了污穢跟前。

天聲，天上聖聲的信物，被系在污穢的左手手腕上，感知到她的逼近，像是警告一般在空中晃出雜亂的弧線。

“為了複仇，你要沉了這艘遊輪，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類，你比污穢還肮髒……”污穢邊哭邊罵，還能動彈的尾巴扇開海語的手，力度輕得像小貓打鬧。

海語冷着臉，手僵在空中，似乎猶豫了。

“可憐的信徒，你難道忘了這艘遊輪的龍骨就是祂的角做成的？”

頌海協奏的聲音再次響起，海語紅着眼睛，一把拽住了那不斷晃動的女神小像。

身上的重壓消散了一瞬，腦海中闖入了另一個無奈的感慨。

“傻孩子，就算你照做，祂也不會放過任何人。趁現在，拿起武器，還有一線生機。”

海語一陣恍惚，女神小像從手中滑落，不知掉進了哪灘泥濘裡。

“撕掉他的婚紗。”

頌海協奏的聲音再次占據了上風，海語近乎崩潰，再度确認道：“你會放過希琳和小孩，對不對……？”

“這是最後一個命令，這是最後一個代價。”

“你想幹什麼？”污穢驚恐地看着她的手扯掉頭紗，又捏皺了蓬松的裙擺，哭喪着臉哀求，“我喜歡這套婚紗，我想讓耶撒萊恩看到……”

“神明抛棄了你！”

海語埋頭不語，她的聲音卻在冷嘲熱諷。

“祂沒有抛棄我。”污穢幹巴巴地反駁。

“神明都沒有給予你任何回應。”

海語咬着嘴唇，她的聲音還在放肆挖苦。

“祂會來的，會來的……”污穢小下去的聲音毫無說服力。

“我到現在都沒有看見任何神迹！”

海語欲言又止，她的聲音開始大聲嘲笑。

“祂在的，祂在的……”污穢的眼淚緩緩淌下，“祂會回應我，祂會擁抱我，祂會把傷害我的人都吃了，都吃了……”

“嗚嗚……不準弄壞我的裙子……”在裙擺被徹底撕壞前，污穢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再度呼喚道，“耶撒萊恩……”

“親愛的，如果你希望我來到這裡，就許下願望。”

海語的聲音不見了，深淵的聲音響徹四周，像是不可名狀的尖嘯，在場的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救救我……”污穢虛弱地許下了願望。

終于解脫了……海語渾身懈力，整個人癱坐在了紅樹林的灘塗中，失神地望向遠方。

然而，耳邊突然響起了幼童們的尖叫。

她震驚地望向聲音來源，能聽見大量的塞壬湧入了船艙内部，它們破壞了房門，啃食了所有，沒有放過任何人。

“這……”

海語被這事實噎得說不出話，那抹痛恨的白色闖入視線，那雙白手套向外張開，仿佛在無奈地聳肩。

“你當初隻許下了複仇的願望，支付了代價，也實現了願望。”

“你當初隻許下了複仇的願望，支付了代價，也實現了願望。”

“你當初隻許下了複仇的願望，支付了代價，也實現了願望。”

不同受難者的聲音充斥她的腦海，她的願望被深淵扭曲，最後隻留給她無盡的污染。青紫的海藻從耳道裡溢出，呼吸之間，融化成海水一般的血肉從鼻間緩緩流下。

“趁現在，拿起武器，還有一線生機。”

海語連咳出幾口鮮血，在污染吞噬自己之前，吟唱了最後一首歌謠。

“起床吧，太陽正在升起——”

“水手在歌唱，海鷗在叽喳，美妙的早晨已經到來——已經……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