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撒萊恩的神國是什麼樣子的？

說到底，天生的深淵造物的靈魂和人類的靈魂是一樣的嗎？

下墜的過程中，諾缇不禁思考。

他像是栽進了一潭深水中，周圍靜得可怕，也摸不到任何東西，明明一片黑暗，沒有光源，他卻能看清自己。

或許是之前的“體檢”起了作用，諾缇感到氣惱。

“耶撒萊恩……？”諾缇呼喚出聲的那一刻，蹄子也踩到了實地。後蹄擡起時似乎有種糾纏不休的粘稠感，仿佛他踩在了一片泥淖中。

諾缇低頭望去，“地面”竟是因為他的動作起了褶皺，他蹲下身去撫摸，指尖傳來的是絲綢的質感，好像還有好幾層……這好像是一塊折疊起來的方巾！

諾缇癟起嘴，他似乎隐隐猜到了對方的神國是什麼構造。

似是感應到了他的到來，神國為他提供了光源，眼前頓時塵埃飛散……不，發黑發紅，又熱又燙，這分明是燃燒着的火星！

右前方傳來嘶啞的呼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諾缇往後退去，看清了這是一座巨大的燭台，上方赫然是一棟正在燃燒的房屋，燈盞上倒挂着一具肢體扭曲的焦屍，脖頸骨折，腦袋垂落在外，被燒成焦炭的五官沖着他痛苦地蠕動，喉嚨裡嘔出燒成碳塊的血肉：“救救我……救救我……”

房頂在此刻轟然坍塌，濺起陣陣熱浪，化作升騰搖曳的燭焰。

諾缇很快意識到，那是某個“代價”。

耶撒萊恩曾對他說過：“你永遠也想不到人們會獻給深淵什麼。”

火光沖天，照亮了周圍的黑暗，結果正如諾缇所預想的那般，這裡是耶撒萊恩的“餐桌”！他所站着的地方便是一個空着的餐盤，正是長方桌的主座，每一個座位前都擺着餐盤和燭台，隻有這一個餐盤上擺着象征“就餐完畢”的方巾，其他餐盤上都是“代價”。

諾缇往左邊望去，餐盤中是幾顆鮮血淋漓的頭顱，仿佛是剛剛被劊子手砍下來的一樣，被鐵制的牙簽貫穿眼球，擺盤成了“用餐愉快”的單詞。

活祭品……諾缇感到一陣惡寒，為什麼會有人覺得肆意傷害他人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你在悲傷。”

耶撒萊恩的聲音突然響起，諾缇卻沒有感到欣喜，祂說出這句話的方式像是莫名其妙舔了自己一口似的。

“這樣會讓你覺得悲傷啊。”

背後有什麼東西正在窸窸窣窣地逼近，每一次接近都帶着黏膩，諾缇回頭，一匹如高塔般巨大的黑紫觸手正從餐桌外的虛空中探出。

祂的末端拽起了方巾的一角，諾缇重心不穩，滑倒在潔白如新的餐盤中。

正上方傳來奇怪的晃動聲，像是正在搖晃調味瓶。

“求求你，救救我們！”

更多的尖叫，更多的呼救。

密密麻麻的屍體從空中墜落，像是從調味瓶中撒下的鹽粒，均勻地落在他周圍，砸成血色的肉醬，卻依然還在蠕動着求救。

“救命——”

“好疼啊，好痛苦，誰來救救我！”

“媽媽……救命……”

諾缇慌忙爬起，一邊躲避墜物一邊跑向盤沿，那些屍體越堆越多，最後在盤子中堆砌成了一座小山，血腥與腐臭蹿進他的鼻腔，哀嚎與掙紮灌進他的耳朵，他們并非自願獻祭。

諾缇狼狽地跌出盤沿，跪坐在桌布上，他被那些死前的絕望噎得喘不過氣來。

觸手已在大快朵頤，他忽然意識到，雖然邪神收斂了許多，祂的神國還是将自己當作了美味佳肴，試圖添加佐料。

“耶撒萊恩你這個混蛋，大混蛋！”諾缇沖着那根觸手罵罵咧咧，也不忘左顧右盼，尋找離開餐桌的辦法。

既然餐桌外潛伏着觸手，那麼他該去哪裡？

對了，空盤子，他得去找吃剩的盤子，因為總要重新上菜！

耶撒萊恩一定會遵守餐桌禮儀，隻要位于主座的觸手開始用餐，其餘觸手也會開始享用。

諾缇已經看見對面的觸手從虛空中探出肥潤的身軀，飛快地奔向對面的餐盤。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一個跪地不起的女人。

她長發披散，雙手潰爛，全身生滿深紫的膿瘡。

直到靠近，諾缇才聽到她在聲嘶力竭地呐喊：“我要去樂園，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樂園，那是什麼地方？

諾缇正在從腦海中搜尋有關“樂園”的信息，就見對面的觸手左晃晃，右搖搖，似乎對這盤“代價”十分嫌棄。

下一刻，祂蜷起了餐盤，向後一甩，将那女人像垃圾一樣倒進了虛空中。

“你！你怎麼還挑食！”諾缇沒想過對方會直接将整盤“代價”倒掉，那麼接下來呢？祂會如何處理這個空盤子？

觸手伸長了身子，按下了餐桌中央的餐鈴。

一個打着領結的觸手從黑暗中探出，托起了空餐盤，就像是負責上菜的服務員。

諾缇看準時機，跳進了那個空盤裡。

他趴伏在盤沿，看着自己離餐桌越來越遠，也更能看清其他餐盤裡擺着什麼“代價”。

有些座位上沒有觸手，那些餐盤被透明的蓋菜罩封存，像是特意為了誰留着似的。

諾缇眯起眼睛，看見了熟悉的蕾絲、流蘇和亮片，那似乎是耶撒萊恩為自己準備的衣裙。

他的嘴角還沒彎起，又看見了另一邊餐盤中的剪影，一位舉止優雅的貴族女性正在和一位穿着正式的聖職者男性跳舞，諾缇很快認出那是為了自己而自願獻祭給深淵的父母，免不了陷入傷感。

緊接着，餐盤停滞在了空中。

諾缇很快意識到這是由自己的“悲傷”引起的，不由得咒罵道：“該死的耶撒萊恩，下次不把你咬哭我絕不松口！”

這隻服務員觸手認為自己已經端來了新的“代價”，便準備将身上的餐盤與桌上的一處空餐盤替換。

那麼……他應該還有一次機會。

諾缇抓牢盤沿，右腿弓起，準備起跳，趁交替時跳入空餐盤。

餐盤微微傾斜，高度合适，就是現在！

他跳了出去，撲向那個新的空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