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我哪有病?我不就是問問他的感受嗎?他一個人活下來了這是事實啊……不是吧,連這都不能問?一個大老爺們至于這麼脆弱嗎?!”
喬夢璐很不悅地說。
“都讓你别說了。嘴臭的毛病什麼時候改改?”
金惑的語氣有些強硬。
“不能問就說呗,幹嘛垮着個臉,搞得好像火是我放的一樣。”
她也是個嬌小姐,大概從未被人當面阻止過,翻了個白眼。
我唯恐他們因我吵起來,忙拉住金惑:“沒事,是我剛剛沒有表達好。”金惑接了個電話,他去陽台了,喬夢璐拿勺子戳蛋糕,看起來很不耐煩,偶爾翻翻白眼。
我借去衛生間的功夫默無聲息地離開了餐桌,等結束後,我不想再在去客廳感受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了,可環顧四周,這裡并不是我家。
最終,我還是去了金惑的卧室——此刻,我是多麼懷念家裡那間我睡了十六年的床,盡管外邊有母親的唠叨與繼父不善的目光,但它終究是隻屬于我的空間。
我關上房門,抱膝坐在床上。
明明隔音很好,但喬夢璐的聲音還是時不時落進我耳朵中,大概是門沒有關嚴的緣故。
“我為什麼要道歉,這是你家吧?他吃你的,喝你的,睡你的,還一直垮着個臉,跟誰得罪了他一樣。我不就是随口問一下嗎?”
“你也是有病,把他帶回來,做慈善啊?以前也沒見到你跟人家好,你對學習也不上心啊,難不成突然想考洛大?搞得跟護花使者一樣,拜托,他是男的好不好!”
“看他穿着打扮估計也就中下吧……也對,就他們那種家庭,好不容易住一回這種大别墅,當然要多蹭幾天……我家每次來窮親戚,我都煩死了,那副卑躬屈膝生怕弄壞什麼東西的寒酸樣子,太好笑了……”
“你看他那麼自然地去你卧室,還關門,笑死了,他是不是忘了這不是他家……”
……
“神經病,你有完沒完?這是我家好吧?”
金惑終于也發火了,“你在我家裡對我的客人挑三揀四,你把我當什麼了?!”
“天啊,你為了男生向我發火,金惑,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行行,我走還不行嗎?懶得受你氣了。我看他真的是狐狸精吧?”
我聽見喬夢璐氣呼呼拖着行李箱走了。
她走了之後,金惑推門進來,看了我一會兒,放輕聲音說:“我給你點杯奶茶?你喜歡喝什麼?”
我搖搖頭,告訴金惑我要回學校。
已經耽擱了兩天半,我今天必須要回耶城,好趕上明天的課程。
倘若明天再動身,便會耽擱三天。
金惑原先計劃帶我去水族館,但我拒絕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學校,想埋首于那些繁雜的習題,好忘卻火災的餘傷與方才寄人籬下的種種。
這兩天與金惑共度的一切,像一場短暫的夢。
但夢終将醒來,我必須繼續往前走。
“你别因為我跟她們鬧翻。去哄哄她吧。”
我知道那群人都是他很多年的好朋友,忍不住勸他。
“不用擔心,我和她經常吵。懶得慣着她了,一張嘴實在是太臭了。”
他聳聳肩,定定地看着我:“葉樞念,你就不能多留一晚嗎?”
我滿腦子都是喬夢璐先前的話,即便金惑懇請我留下,我還是不喜歡這種寄人籬下的感受,搖搖頭。
“好吧。我送你去車站。”
金惑表情明顯很失望,他去幫我收拾行李的時候說:“你有時候太在意他人看法了。你在我家住,這隻關乎我和你,我們兩都覺得還好,為什麼要在乎他人看法呢?”
但我其實沒有行李。
來他家的時候隻帶來了滿身黑漆漆的煙灰,我雖未受傷,當時卻像個煤球。離開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東西,連和母親通消息都是通過金惑的手機,甚至身上穿的都是他的衣服——我的已經被黑煙熏得完全不能穿了。
但他還是給我打包了一包食物和水。
他起初堅持要送我去車站,但臨時接了一通電話,應該是他父親的。
最終,他抱了抱我,囑托了我幾句,将我送上了出租車:“抱歉,我有急事,不能送你了。注意安全。”
“葉樞念,往後,你不要這麼在乎别人看法,好不好?”
他站在出租車外,蹲下來,深深看着我。
我不忍心拒絕他,隻好說:“好。”
他隻有十六歲,可自小在國外,走南闖北,在處理這些人情交際時遠遠比我成熟。
和他作别後,我看着窗外洛城的天空。每到秋季,這個城市的銀杏林和晚楓都很有名,網紅們總是蜂擁過來打卡。
但那晚霞一般的紅色,此刻在我眼中不是生命郁熱的顔色,而是我記憶中的那場火,帶走了很多人生命的那場火。無常又嬗變。
這一天,我孤零零地回了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