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時節,京中設雅集。
京中叫得上名的貴女皆聚于此。
香風陣陣的八角亭中,青銅冰鑒上鎮着新鮮瓜果。
雲舒月隐隐位于衆女之首,以她為中心的這個圈子卻不是任意哪家貴女都能進得來的。
“雲二,聽聞你阿兄又上考場了,也不知這次榜上能否有他的名兒。”
衆女皆知,雲舒月的兄長雲鴻祯,這已經是不知第幾回上考場了。
雲舒月懶懶靠在椅子上,兩旁各有一位侍女為她搖扇,“阿兄的前途,自有我父親替他打點。”
雲父靠金銀錢财起家,混到如今戶部尚書的位置上,直白來說,她雲家門楣天生就比這些或是詩禮或是簪纓之族出身的人要低一等。
但雲舒月憑借一股狠勁兒,從小塑練德容言功、琴棋書畫,早在十四歲時就以一手琴技名冠京城,名聲位居衆女之首。
衆女不得不服她。
她下颌微揚,美得奪目而張揚,至于她父親要如何打點她那甚至考不上舉人的兄長的仕途,不需要明說衆女也知道。
又有女說:“聽聞遠居雍州的肅國公就要攜家眷返京,不日便要到了,也不知肅國公家的嫡女是何等風采。”
雲舒月櫻唇嚼着口中的西瓜,并未說話,她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又得了太皇太後與太後親口贊揚的“京中貴女表率”的稱号,已是用盡了全力。
有人小聲道:“倒是聽聞,那肅國公嫡女,心悅于江三公子呢。”
此言一出,衆女不由得悄然打量起雲舒月的神色來。
誰人不知,雲二與江三公子,自小就站在一處,唱慣了青梅竹馬的戲碼。
不過說到底,這不也還沒定親呢麼。
江三公子何等人物,國公府要盯上他做女婿也不奇怪。
雲舒月神情微滞,她行至此,走的最漂亮的一步就是趁着年紀還小時結交了江清辭。
若是換作現在,少男少女們結交起來都要論出身的年紀了,她還未必能與江清辭站到一處去。
他們二人自小無猜的情分不淺,若能順利與他将婚事定下,她此生還有何可愁。
如今是京中貴女表率,等做了江氏一族的當家夫人,她照樣是京中貴婦表率。
一想到這兒,她唇角微微勾起來,笑容從嘴角漫至眼眸,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惬意。
姚凝靜見她這樣,便問道:“雲二,你笑得這樣開心,莫不是已與江家商定了婚事?”
瞧她平日裡高昂着脖頸的模樣,在婚事議定之前,她雲舒月還什麼也算不上的。
雲舒月抿唇并不語,兩腮倒是泛起紅暈。
這便是默認的意思。
衆女瞪大了眼,好事還真全都讓她趕上了,瞧她這副模樣,就連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身上的光影都是那麼合适。
雲舒月輕咬舌尖,雖說私下裡自家已與江家約定好了上門提親的日子,可畢竟事情還沒真正定下來。
她眨眨眼,長睫在眼睑下投下暗影,沒辦法呀,她再怎麼給自己冠上名頭,也沒有江家未來夫人這個名頭來得有重量。
再說了,話是姚凝靜說的,她可一個字也沒說。
衆女聚在一起,比父兄,比才名,比未來的夫婿,若是今日的話題裡比過了其他人,便能換來長久的舒爽心情。
若是沒比過……就當她白活這半生了。
“沒聽聞江家上雲家提親了呀。”
江家門檻足足比雲家高出十八階,一個是清流世家,一個滿屋子銅臭味,就算二人青梅竹馬,雲舒月也沒那麼容易想攀上江家。
雲舒月本就沒打算把話說清楚,經不住有人刨根問底。
就在此時,雅集另一側的一行公子走了過來。
時下民風開放,像這樣的雅集,公子小姐們湊在一處說說話也是有的。
“你們今日可作出了什麼詩?也拿出來品鑒品鑒。”
為首的林五公子風流倜傥,折扇一揮,率先開口。
雲舒月擡眼望去,幾位公子側身,現出身後身着淡藍色長衫的江清辭來。
她坐直了身子,再不懶懶靠在椅背上,手中叉着西瓜的銀叉也換成了狼毫小筆。
幾筆揮灑下去,一首五言小詩便呈現出來。
衆公子側身讓路,有叫江清辭為首的意思,他雖無意,但也淡然行至最前方。
雲舒月心裡滿足,她為自己挑的是最好的郎君。
這時偏有女問:“江三公子,聽說你與雲二小姐定親啦,先恭喜了。”
姚家的小姐眨了眨眼,雲舒月咬碎了一口銀牙。
剛剛的默認給自己臉面漲得厲害,現在正主來了,江清辭若是矢口否認,她的臉皮在兩邊都不好放。
江清辭朝她這邊看過來,她臉面上燒得厲害,隻當是夏日曬紅了臉,望向郎君時,微微上揚的眼角,挺直的脖頸,像隻優雅的天鵝。
聽了姚凝靜那話,衆人一陣錯愕,還不待江清辭開口,雲舒月拿起桌上小詩,笑容清冷,“清辭哥哥,我這詩裡有個字還拿不準的,你來替我琢磨琢磨。”
聽她開口,江清辭便往她那兒去,姚凝靜的話落了空,既沒得到肯定,也沒得到否定。